又过了两日，诸葛亮与关羽正合计着辞行，却被侍从拦下，说是凉王有话，天师张鲁看过历法，本月二十六亦是黄道吉日，大王还要再迎娶侧妃。此外，尚有几路诸侯的使节因路途遥远未到，还需稍候些时日。

这话让两人皆是一愣。关羽浓眉紧锁，低声道：“刚娶正妃，这便又要纳侧妃？”诸葛亮羽扇停在胸前，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马超此举，未必是随性而为。他红颜知己确有几位，却偏要分两次迎娶，想来是有意凸显董白的正妃之尊，既合礼制，也让旁人看清主次。

“既如此，便再留几日吧。”诸葛亮轻摇羽扇，对关羽道，“正好也看看西凉的气象，或许能再多些见闻。”关羽虽心下不解，却也点头应下，只能耐着性子留下。

曹昂却全然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在马家这几日，他根本没有使节的拘谨，白日里跟着武将一起纵马奔驰，晚间找西凉的谋士们谈天说地。西凉的文武们也不把他当外人，马超喝多了还拍着他的肩叫“妹夫”，连马腾夫妇都常留他用饭，闲话家常时如同对待自家子侄。这般自在，倒让他觉得比在许都还舒心。

杨彪则另有盘算。这些日子，他借着各种由头与李儒接触，言语间不断试探投诚的条件，却总因西凉对世家的严苛规矩而卡壳。天下诸侯虽多，如今能称得上顶尖的，不过袁绍与马超二人。袁绍本就是世家之首，他们若去依附，不过是锦上添花，难成核心；马超这边却不同，西凉境内的世家虽安分守己，却无一家能真正超然于外，皆在法度之内行事——这既是约束，也是机会，若能在西凉立足，凭着杨家的根基，未必不能重现荣光。

只是马超的态度始终明确：想入西凉，便得守西凉的规矩，世家的特权绝不能凌驾于法度之上。杨彪便想着再磨几日，看看能否寻到转圜的余地。况且他已听闻，过完年西凉大军要举行检阅，这般盛况岂能错过？既能观其军容，又能拖延时日，正合他意，自然不急着走。

于是，各方心思不同，却都暂时留在了长安。城外的积雪渐渐消融，露出青灰色的屋檐，檐下的灯笼还挂着喜庆的红，仿佛在预示着，这即将到来的又一场喜事，还将搅动更多人的心思。

腊月十二的清晨，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簌簌的落雪中，青灰色的城墙顶覆着层薄薄的白，檐角垂下的冰棱折射着清冷的光。忽然，一匹快马踏破雪幕，直奔凉王府而来，马上骑士翻身滚落，捧着潼关守将的急报跪在阶前：“启禀大王！江东使节已于昨夜抵达潼关，守将已安排他们在关内休整，今早动身，预计傍晚可至长安！”

“江东使节？”马超正披着狐裘在廊下看雪，闻言猛地转身，接过急报一看，眉头瞬间舒展——上面写着，此次前来的竟是周瑜携夫人小乔，还陪着江东之主孙绍与他母亲，另有大将甘宁护卫。

“公瑾来了！”马超脸上漾起真切的笑意，知道江东必派使节而来，却难得周瑜亲自到访，更何况还有孙绍母子，这份情谊自是非同一般。

午后，雪势未歇，细密的雪花像揉碎的盐粒撒满天际。马超按捺不住，先差人去城门口候着，又觉得不够，索性叫来徐庶与徐晃：“你们二人带一队亲兵，出城二十里去接应，若遇着风雪大的地方，便多派些人帮着清道。”

徐庶与徐晃领命而去，马蹄踏在积雪上，留下串串深深的印记。

眼看日头西斜，本该是使节抵达的时辰，城门口却仍不见动静。马超愈发心焦，又唤来庞德与鲁肃：“你们再去十里外等候，若见着队伍，便催他们快些，莫要让公瑾他们在风雪里冻着。”

庞德与鲁肃领命出发时，雪已经下得更密了，天地间一片茫茫。马超索性拉上董白，亲自披了厚重的斗篷，站在城门楼子下等候。董白捧着暖炉，轻声道：“雪大路滑，想来是耽搁了，郎君别急。”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徐庶派人回报：“启禀大王，已在二十里外接获江东队伍，只是雪深路滑，行进迟缓，此刻距长安还有二十里。”

马超松了口气，挥挥手：“知道了，让他们慢慢走，莫要慌。”

二十里外的队伍里，甘宁正翻身下马，对车轿里的周瑜道：“都督，徐庶与徐晃带着人来了！”

周瑜掀开车帘，见徐庶与徐晃正站在雪中拱手等候，忙对身边的小乔道：“竟是元直与公明亲自来接。”

小乔笑着为他披上件厚实的狐裘大氅：“徐晃与徐庶皆兄长肱骨之臣，如此礼遇，咱们可不能失礼。”

周瑜走出车轿，拱手回礼：“元直，公明，劳你们远迎了。”

“大都督客气什么！”徐晃哈哈一笑，拍了拍身上的雪，“这风雪太大，路上难行，耽搁些时辰也是常情。大王知道你要来，早跟王妃在城门口等着了。。”

周瑜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兄长太客气了。既如此，咱们快些走，莫让他久等。”

队伍加快了脚步，行至十里处，又撞见庞德与鲁肃带着人在雪中伫立。庞德嗓门洪亮：“公瑾！可算等着你们了！”

鲁肃也拱手笑道：“大都督一路辛苦，大王在城门盼着呢。”

周瑜望着雪中前来迎接的众人，又看了看身边裹紧斗篷的小乔与马车内里的孙绍母子，心中暖意涌动，轻声叹道：“兄长这般礼遇，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鲁肃笑道：“大都督与我家大王是过命的交情，这点礼遇算什么？快些走吧，再晚些，雪怕是要更大了。”

风雪中，两队人马合在一处，朝着长安城门的方向缓缓行去。城门楼上，马超远远望见那片移动的黑影，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董白在他身边轻声道：“来了。”

城门下的积雪被扫开一条通路，马超踩着雪水快步下楼，袍角翻飞间扬起点点冰沫：“开城门！快！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暖炉、热汤全备好，随我出城迎公瑾！”

守城士兵得令，沉重的城门“嘎吱”作响地向外敞开，寒风裹挟着雪片呼啸而入。马超与董白并肩立于门内，玄色与绯红的狐裘在风雪中格外醒目，内侍们高举着描金伞盖，将落向两人肩头的雪花轻轻拂去。而两侧的文武官员却无此待遇，雪粒落在他们的官帽与朝服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却无一人敢拂去，只垂手肃立，目光望着城外那条被风雪模糊的路径。

杨彪拢了拢冰凉的袖口，望着马超夫妇被伞盖护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嘴角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涩意。他来时虽也受礼遇，却不过是徐庶在府门相迎，哪有这般倾城而动的阵仗？同是使节，待遇悬殊至此，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诸葛亮紧了紧身上的皮毛大氅，目光却落在远处雪幕中渐渐清晰的队伍上，低声对身旁的关羽道：“云长你看，凉王对江东一行人的重视，已非寻常友邦可比。”

关羽浓眉紧锁，丹凤眼微眯：“孔明的意思是？”

“孙策将军与凉王八拜之交，情谊深厚，当年，江东便是马超与孙策一起拿下，却被马超拱手让与孙策。”诸葛亮指尖轻点扇面，“如今孙策已逝，其子孙绍能稳坐江东，全赖凉王从中斡旋。此番周瑜携主母与幼主亲至，大王又这般隆重相待……”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恐怕用不了多久，江东就要换旗帜了。”

关羽沉默着。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却看得出马超眼中那份非比寻常的热络。那是对待自家人的熟稔，而非对外邦使节的客套。

正说着话，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冻土上。那声音起初还在远处的风雪里浮沉，转瞬便冲破弥漫的雪雾，数匹骏马挣脱了身后的车队，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来。

最前方那匹神骏的白马上，骑士身披银甲，在风雪中几乎与天地同色。正是周瑜。他远远望见城门口矗立的身影，那熟悉的轮廓即便隔着漫天风雪也一眼可辨，心中早已波涛激荡，先前按捺的激动此刻如火山喷发般冲垮了所有克制。嫌那车驾行进太慢，他索性策马先行，身后甘宁、徐晃、庞德三位大将紧随其后，马蹄扬起的雪沫在风中划出三道白色的弧线。

“兄长——！”

一声呼喊穿透风雪，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周瑜猛地勒紧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翻身下马，银甲上的积雪簌簌掉落，顾不得拍打身上的雪粒，几步急跑来到马超面前。

马超早已快步迎了上去。

周瑜刚要躬身行礼，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猛地揽入怀中。那怀抱带着风雪的寒意，却又有着不容错辩的温暖与力量。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闷闷的“兄长”，便被对方紧紧地拥住。

“公瑾。”马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拍着周瑜的后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分别的岁月、风雪的阻隔、战场的凶险，在这一刻都被这拥抱碾碎，只剩下失而复得的滚烫。

甘宁、徐晃、庞德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远处，鲁肃与徐庶带着车队缓缓赶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与这重逢的暖意交织在一起，连漫天的风雪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城门口的风依旧凛冽，但此刻拥抱着的两人之间，却仿佛升起了一团火焰，足以驱散所有寒意与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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