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第四百〇四章  逆转时间之力

    为了保持自身的静默，化作枯井空渊以容纳岁月真名，林博坠入眠蛇姿态，他弃绝了主观的思考，不去有意探寻任何一个目的地，只让这副身躯跟随冥冥的灵感自发行走于大地。

    呼吸吐纳，移杖迈步。

    精神场域中一片宁静，如镜面一样映照周遭景象。

    城市的尘埃吹拂，大法师路过的每一座建筑都展示了它们在光阴中经历的人类故事，以及它们过去、现在、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譬如街角一家供应工人阶级的早餐咖啡店成立于十六年前，那时候还是一间裁缝铺，而一名咖啡师和一位铁匠同时看上了店面。

    只不过最终咖啡师的报价超过了铁匠的决心，所以正确的历史中，这块铺面改为了咖啡店。但是在可能性的世界里，这里却是铁匠铺。

    当林博坐进冷冷清清的店面里，周围是吞食油腻早点与热咖啡的码头工人，店主十来岁的女儿趁著还没到上学时间帮忙端盘。后厨里的油锅里炸著腻腻的拍粉鳕鱼块和切段薯条，一排四口煎锅上是培根、鸡蛋和面包片。

    这是人们所看见的景象，而林博会同时看到另一种可能性，火炉滚烫，铁匠的后人正在给街坊修补破损锅具。

    岁月就是这样吊诡的力量，它容纳了所有的历史，就像一锅滚沸的浓汤里翻涌的蔬菜丁，五颜六色，浮沉不定。但只有一种可能性会定格下来，变成宇宙的真实过往，其余都化作了锅底埋葬的渣滓。

    然而更加吊诡的是，那些看似已经消失的历史，实际依旧存在。只要掌握特定的方法即可穿梭于各种可能性宇宙中，譬如一些黑科技的维度穿梭技术。

    林博若是掌握岁月真名，便也能在岁月花园中任意漫步，不论是前往古今将来，还是平行时空。

    多元宇宙中一些传奇物种生来就具备在时间线上漫步的能力，这种维度旅行是相当危险的操作，不过若是处理得当，也能带来无穷收益。

    「你好，吃点什么？」唯一的侍应生盯著这个独自占了一桌的异国人有段时间了。

    诚然，她也认为让此人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是一道风景，但不点餐就想占座是不行的，这家店的经营状况急需每一笔切实的生意。

    大法师平静的神情总是带著微笑，闻言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过头，他沉默地凝视了好一会，周围有老顾客招呼侍应生，她大声回复「就来！」，又转过头来耐心地看著异国人。

    「纸和笔。」林博忽然说。

    「什么？」

    小姑娘愣了好一会，但没有拒绝客人的要求，还真就跑去拿来纸笔给他。林博写下埋藏于店铺二楼盟洗室墙脚暗格的一份祖辈遗产，递给侍应生并嘱托她交给店主。

    等女孩依言照做，厨房里眼眸憔悴的女人接过字条扫过一眼，总是皱起的眉头忽然放松稍许，「这是谁写给你的？」

    「一个客人。」

    等店主跟著女儿匆匆走出后厨，那个持杖的顾客早已离去。再晚些时候，她果真找到了那份祖辈的遗产，一些金银钱币和首饰，足以帮店铺度过难关。

    林博在这座逐渐苏醒忙碌的城市里闲庭漫步，追逐著让岁月失声的力量，就像候鸟追逐温暖的冬季。他不觉已经走到鲸蓝能源工业的魔能合成厂的施工地点。

    这家公司是科琴·安彻公爵根据星之冕的授意而成立，和奥秘机械工坊、赐福医药公司、味香美食品公司组成商业集团。该集团内还有许多陆续成立的分公司，涉及进出口贸易、矿业、冶金业、船舶业、渔业等一系列产业，逐渐收拢金贝市乃至白石岛的生产资源。

    魔能合成厂的主体结构正在堆砌，蚂蚁似的建筑工人攀附在横平竖直的脚手架，机械噪声带起纷纷扬尘。

    林博安安静静欣赏著施工，周遭都是厂子，自从鲸鱼屠宰禁绝后，金贝市的经济，或者说整个克宁帝国的经济都遭到重创。安彻公爵收购了大量破产工厂，转型改造后重新吸纳失业人口。

    城市的工业心脏在经历休克骤停后再度搏动，重新泵出鲜血滋养全市产业。

    大法师就处于这颗心脏的正中央。它的脉搏洪劲有力，完全压制了岁月之音。

    从上午到午后，林博眼前的真名符文愈发清晰。

    直到一场雨水骤然来袭。建筑工地暂停运作，工人们开始四散躲雨，挤在铁屋檐下，朝著站在雨中的法师指指点点。

    风帆群岛的雨水总是说来就来的，而雨水几乎是岁月之力最完美的意象，洗去浮尘，冲刷记忆。

    林博听不到工业的脉搏了。

    他没有呵斥雨云，只是转身离开，继续在城市的街道漫步。

    傍晚，叮铃声响。

    老旧的红漆木门开启，从下雨的路面走进来一个躲雨的异国人，钟表坊的老机械师兼店主抬头瞥了他一眼，就再度埋首桌案。

    「想要什么，自己看。你淋湿了就别到处乱摸，免得生锈。」

    林博身上是干燥的，不论是发丝还是斗篷，不论是靴子还是木杖，都没有沾染一滴雨水。

    他环顾四周，看到地上、柜台、方桌、茶几、马扎板凳，每一块平整的地方都堆满了老旧钟表。

    座钟、挂钟、闹钟、腕表、怀表，款式眼花缭乱，黄铜的，白铁的，鎏金的，镀银的，白炽灯下的金属反光晃得耀眼，仿佛一片沙海。  

    尘埃堆积，金属的冷腥与油脂的腻香萦绕。

    「呵呵呵，壮观吧？」老机械师嘿然而笑，依旧低著头。

    「像坟墓。钟表的坟墓。」林博也笑著回复。

    「咳，往后就不需要啦。」老机械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了奇迹圣种，看时间就用不到钟表了。这些老家伙算是彻底没戏唱了，没用的东西就只能丢垃圾堆里去。」

    这么说著，他依旧在维修一件损坏的白银怀表，动作小心翼翼。

    林博没有说话，老机械师倒是啰嗦起来。

    「之前奥秘机械工坊找人去洪都，我的学徒都跟著跑了。店里一下子就剩我。再然后教堂又变了，说五神来了我们人间，长了个骷髅脸。

    「他们在医院里给人埋圣种，我不想要，一下子周围街坊都来劝我，让我赶紧也去种一个，免费。

    「我一直不想要，可实在经不住折腾，就去弄了一个，好家伙，这才知道以后钟表没用了。这门手艺算是没救了，妈的。不过，天使倒是真厉害，白白胖胖的小蚕，懂得比我多。」

    机械师皱眉叹了口气，「不行，修不好。完蛋。」

    他摘下眼眶上的寸镜，转头朝唯一的客人打招呼，「你看上什么没有？都是老货，便宜。」

    林博指著老人手上那块。

    「这个？这玩意是坏的，我今天修不好，明天再试试。」店主摇头，但看到那人坚持，就把手里的废品递过去，「喏，诚心要，算你七百圆好了。这东西的零件还值点钱呢。」

    林博接过损坏的白银怀表，无声念诵了一个古圣语真名，旋即，手中的怀表指针开始倒转，表面划痕飞速消失。

    他把怀表递回给老机械师。

    「咦，怎么？我明明没修好啊————欸，小伙，你哪去，这就走了？不买点什么？」

    钟表店的门铃又响了一遍，持杖的斗篷人消失在街道雨中，老机械师叹口气，预感这是钟表店最后的一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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