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第四百〇二章  光阴难题

    从石塔镇到海鸥湿地，林博走了六晚，返程则只用了一夜。

    他离去的这段日子里，灯塔照常运转。铁卫一照看著菲涅尔透镜。大法师的幻身会定期给弟子上课解惑。镇民受伤染病先去医院问诊，若是不行再来岬角寻求圣徒的巫术魔药，客流量是大幅减少了，如今灯塔的小院已经罕有外人造访。

    镇子郊外，青壮年组成的开荒团体接管了原先的林地，劳动人民的极大热情借助他们的手脚和工具改造了这片土壤，男人们把大块的石头从地里挖起，女人和孩子把小块碎石刨出，倒伏的枯木拖走，落叶杂草归拢后焚烧。

    若想荒地变熟田，需付出知识与辛劳，这两样，石塔镇的人民都不缺。

    等守夜人一袭斗篷淡灰如天边云，踏著清早和煦的阳光，木杖轻点，自东北方向的地平线漫步而来，他走进原先的林地，如今放眼望去，一小半已经是用农具仔细耙过的新田，古老冲积平原的细腻土质像棕黑松软的可可粉。

    新垦的腐殖土质地微酸，施上石灰进行中和就能种麦子，且肥力极佳。

    林博嗅闻空气里经久不散的土壤菌落发酵的古怪香味，岁月之气萦绕鼻腔，化作清晰可辨的低语，时间向法师讲述了发生在这里的故事，那些关于劳动者的嘟囔和大笑声，分享著食堂用马车运来的几大铁桶的热汤热面包，用河水洗洗手，坐在田里喝淡啤酒，汗水与汤酒的汁液一同滴落在泥土里。

    农耕是古老的活动，和捕鱼、放牧和打猎一同喂养了文明。

    林博的思绪漫步在岁月花园里，从泥土的气息中嗅到了更加遥远的时代，可以一直追溯至这里的土壤刚刚成型的地质时期，人类作为物种还未诞生，岛屿刚刚从大海中升起不过几十万年。

    经过一夜的行路与整理，林博已经基本适应了岁月圣胎带来的这种全新视野。

    在他还没法很好掌控的时候，走著走著就会迷路，因为他会忽然把视角切换到岁月花园里，看到无穷的事件在眼前展开，层层叠叠的影像堆砌在面前，而方向感完全不起作用。

    这就导致他这一晚上走了不少弯路，实在是等他反应过来周围景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好远了。

    至于他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那就得看周围什么时候出现恐龙和巨大昆虫了。

    应该说他并没有穿越，而是岁月的低语把这些古老的景象投影在了脑海，他听得入迷，也就如同沉入古代历史了。

    林博不止见到过已经灭绝的生物，还见过猿人，原始人，以及古代人，讲话声音啊吧啊吧，叽里咕噜的。也就是白石岛这一块没出过什么有名有姓的王朝，否则他指定能和古君王之流的人物打照面。

    岁月是宇宙一切事件的集合，哪怕是偏离正史的事件也在其中，不过林博没有太深入到那些景象里去。他一旦发现自己走错路，就会屏息凝神，把岁月之声驱逐出脑海，再重新辨认方向。

    不论如何，大法师是顺顺利利回到了石塔镇，没迷路到其他地方去。

    林博还是没有想到该如何探知岁月之声。宇宙万类，何物能令光阴失声？同为根源的那些事物有足以匹敌岁月的力量，但却无法压制时间的运作。

    他暂时是失去手段了。

    「唉。」大法师轻轻叹一口气，这是替修行的烦恼发愁，不过，眼前的景象颇为可喜，他俯身触碰柔软的泥土，染黑了手掌，看著蚯蚓在空气里晃动躯体。

    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有石塔镇的新任农人扛著工具出门。他们提前设定了闹钟，时间一到就让脑机精灵将自己唤醒，简单填饱肚子就结伴来到农田。

    在这里，他们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守夜人。

    他坐在田边，像是刚刚远行归来般风尘仆仆。

    人们知晓奇迹行者的真身，却从来不在室外向他跪拜行礼，而此时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林博笑著抬手打招呼。

    镇民不知如何是好，有个年轻人同样抬手回礼，却被他的父亲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林博见状摆摆手，说：「这样就好。」

    新一天的劳动开始了。

    石塔镇一直都没有职业农民，不过大部分外来迁入的劳工曾是贵族的佃农，而且脑机精灵可以随时指导，稍加练习便可初步上手，不消几日就能熟练。

    可是这些渐入佳境的农民今天又变得笨手笨脚起来，原因很简单，守夜人不知为何没有回到灯塔，而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倚杖观瞧。

    林博凝望著这些面容黑的劳动者，嗅闻此时此地的气息，新翻出的湿润泥土，呼吸的白汽和脸颊热汗。

    这些崭新的事物不断从旧事物中诞生。事件在不断发生。岁月带来的陈旧磨损得到不断的焕新。

    诚然，这些新事物在下一瞬间就加入到光阴之流中，被时间力量所裹挟，但它们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有意思。」林博哑然失笑，他听到了岁月之声出现卡带，就像不停重播的音乐，在开头总是有短暂的沉默。而这种沉默就来自于面前这些农人的挥锄。

    石塔镇的农民不停地把旧土翻新，新的汗水不停覆盖旧的汗水，新的声音不停遮蔽旧的声音。

    哪怕这些景象在未来都将成为一段流畅的历史，而在当下，却是把世界无穷可能性收束坍缩为唯一现实的宏大力量。

    即便只是一名人类个体的劳动，都足以让时间短暂失声。

    林博盘膝侧耳，细细聆听，半小时后又睁开眼，略带失望地皱眉摇头。这样的劳动规模还是不够持久压制岁月。

    但不论如何这是一个好的迹象。只要有方向可以前行，林博总归是能够探知岁月真名。

    此时天色愈发明亮，来帮忙开荒的人群越来越多。

    孩子们用一根木头杆杆挑著水桶，喊著嘿咻的号子走过来，给大人们分发加盐的凉白开。

    哪怕是坐在田边无所事事的林博都能分到一碗水。

    给他递水的是一群小孩，眼巴巴地张望，因为当初在灯塔做过小工的孩子都把草药丸宣称为世界上最好的糖果，导致其他孩子都渴望品尝。

    他们的父母虎著脸过来驱赶，守夜人笑著摆手，他从地上捉一把新鲜的泥土，放在手中搓一搓，也就成了泥丸，再向泥丸吹一口气，就化作青溜溜的草药丸子。

    得偿所愿的孩子们满嘴甜丝丝地一哄而散。

    林博摇头制止大人的不停道歉，他望著灯塔的方向，暂时似乎没有回去的必要。

    稍加思忖，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金贝市如今也要开始大规模的生产建设，一座大城市的劳动人口与劳动规模，自然不是小镇可以相比。

    大法师抬起木杖，向东迈步而去，石塔镇的人们停下手中工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秋季的荒草深处，随后才继续弯腰做工。

    >


　　(https://www.mpshu.com/mp/66108/12931.html)


1秒记住冒泡书屋：www.mp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p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