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16章凤鸣西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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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国西岭,春深时节。
毛草灵站在新落成的“凤鸣书院”门前,看着匾额上自己亲笔题写的三个大字。书院依山而建,青瓦白墙,飞檐如凤翼舒展,门前两株百年银杏刚抽出嫩绿新叶。
这是乞儿国第一所正式的女子书院,从提议到建成,耗时三年。朝中反对声从未断绝,即便是最支持她的老臣,也曾私下劝谏:“娘娘,女子识得几个字、会算账管家便够了,何必建书院、授经史?恐动摇国本啊。”
动摇国本。毛草灵想起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千年以降,“国本”二字不知压垮了多少可能。
“娘娘,学子们都到了。”书院山长苏文茵快步走来。她原是江南书香门第的才女,家道中落后辗转来到乞儿国,被毛草灵聘为第一任女山长。
“多少人来报到?”
“原定招收五十人,实际报到六十七人。”苏文茵眼中闪着光,“有些是家中不让,自己偷偷来的;有些是寡妇,卖了嫁妆凑束脩;还有个十三岁的姑娘,走了三百里路,脚都磨破了。”
毛草灵心中一紧:“那孩子安置好了?”
“安排在学子舍养伤,医官看过了,无大碍。”苏文茵顿了顿,“只是……她问我,女子真能读书做官吗?”
“你怎么答?”
“我说,书院大门既开,前路自有人闯。”苏文茵看向毛草灵,“但实话是,娘娘,我也想知道答案。”
毛草灵没有立即回答。她走进书院,穿过庭院,来到正堂。堂内已坐满了年龄各异的女子,从十二三岁的少女到三四十岁的妇人,衣着或华美或简朴,但眼中都有相似的光——那是渴望改变的火种。
她站上讲台,环视众人,缓缓开口:
“三年前,我提议建女子书院时,有人说这是‘逆天而行’。我问何为天?答曰:男尊女卑乃天理。我又问:这天理是天生地长,还是人所制定?”
堂内鸦雀无声。
“今天我告诉各位:天理若是天生,女子便不该有读书明理之能。可你们坐在这里,证明你们有此能。那么所谓天理,不过是千年积习,是围墙,是枷锁。”毛草灵声音渐高,“而书院要做的,不是教你们安于围墙之内,是教你们看见围墙,然后——翻过去。”
一个坐在角落的妇人突然举手,她约莫三十岁,双手粗糙,显然是常做农活:“娘娘,我丈夫说,女子读书会移了心性,不安于室。若是学了书反而家宅不宁,这书还该读吗?”
好问题。毛草灵走下讲台,来到妇人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
“民妇李三娘,在西市卖豆腐。”
“三娘,我问你:你每日几时起身磨豆?”
“寅时三刻。”
“几时收摊?”
“戌时初。”
“一日劳作几个时辰?”
李三娘算了算:“约莫七个时辰。”
“若有一法,能让你的豆腐更好保存,每日多卖三成,你可愿学?”
“自然愿意!”李三娘眼睛一亮。
“这法子在书里。”毛草灵说,“书院会教算术,让你更快算清账目;教文字,让你看懂商号契约;教格物,让你知晓食物保存之理。这些学了,是让你更安于室,还是更善营生?”
李三娘怔住,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读书不会移了心性,只会明心见性。”毛草灵走回讲台,“若有人说女子读书便不安分,那是他怕——怕你们看清自己应有的天地,怕围墙关不住展翅的凤凰。”
掌声响起,起初零星,继而如潮。
开讲仪式后,毛草灵在苏文茵陪同下参观书院。学堂、书阁、琴室、画舫、药圃一应俱全,后院还有一小块试验田,供学子实践农事。
“课程如何安排?”毛草灵问。
“分三级:蒙学部授基础识字算数;经学部授诗书礼乐、史鉴策论;专修部设医、工、商、农四科,学子可择一专攻。”苏文茵递上课程册,“只是……师资尚缺。特别是专修科的先生,肯教女子的老师傅不多。”
“柳如弦琴艺课开得如何?”
“极好。”苏文茵笑了,“柳先生虽不善言辞,但琴音能传道。昨日她弹《胡笳十八拍》,满堂学子泪下,课后竟有三人要学琴艺专修。”
毛草灵点头:“工匠师傅的事,我来想办法。西市有个老木匠,手艺精湛,无儿无女。我明日亲自去请。”
“娘娘不可!”苏文茵急忙道,“您乃国母,岂能——”
“国母也是女子。”毛草灵打断她,“若我都觉得请工匠是丢脸的事,又如何说服世人女子可习百工?”
正说着,一个侍女匆匆跑来:“娘娘,宫中急报,陛下请您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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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乞儿国皇帝李承稷——当年那个被她以“替身公主”身份嫁与的年轻君主,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眉宇间多了沉稳,鬓角也有了星霜。他面前摊着一份奏折,脸色不豫。
“灵妹,你看看这个。”他将奏折推过来。
毛草灵接过,迅速浏览。是御史台的联名上奏,洋洋洒洒千言,核心只有一句:“凤鸣书院有违祖制,蛊惑人心,请即取缔。”
“谁领的头?”
“老御史周崇礼。”李承稷揉着眉心,“他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及朝野。今日早朝,半数大臣附议。”
“陛下的意思?”
李承稷沉默片刻:“灵妹,书院才开三日,朝野已沸反盈天。是否……暂缓几年?待风气渐开,再徐徐图之。”
毛草灵放下奏折,走到窗前。窗外春光明媚,御花园中桃花正盛。她想起书院里那些女子的眼睛,想起李三娘粗糙的双手,想起那个走了三百里路的姑娘磨破的双脚。
“陛下还记得贞观十八年,我初到乞儿国时的事吗?”
李承稷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那时后宫妃嫔欺我出身,在宴会上当众‘考校’才艺,要我弹筝。”毛草灵转身,目光清澈,“我不会。不是谦虚,是真不会。在春风楼时,我只学了诗文算数,乐器一概未习。”
李承稷想起来了。那晚她当众出丑,成了后宫笑柄。他虽出面解围,但心底也有过疑惑:堂堂“公主”,怎会不通音律?
“后来我问柳如弦——就是如今书院的琴艺先生——为何不教我乐器。她说:‘你眼中有一团火,这火不该锁在宫商角徵羽里。楼里其他姐妹学琴学舞,是为了取悦他人。但你,该学取悦自己的本事。’”
毛草灵走到李承稷面前:“陛下,凤鸣书院教的,就是‘取悦自己的本事’。不是让女子学了技艺去取悦男子,是让她们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人生——是卖豆腐还是开商号,是相夫教子还是悬壶济世,或者两者兼顾。”
“我明白你的用心。”李承稷叹息,“但朝局动荡,边关也不太平。此时强推女子书院,恐生内乱。”
“陛下以为,取缔书院就能安内?”毛草灵摇头,“那些走了三百里路来求学的女子,若被赶回去,心中种下的是顺从,还是怨恨?那些偷偷卖了嫁妆来读书的寡妇,若希望破灭,是安静归家,还是绝望生事?”
她拿起那份奏折:“周崇礼御史有三房妾室,最小的才十六岁,比他孙女还小。他家中女眷不许识字,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他自己书房里,春宫图、艳情诗藏了不少。这样的‘德’,是要女子蒙昧如羔羊,任人摆布。”
李承稷皱眉:“灵妹,此话过激了。”
“那我说个不过激的。”毛草灵直视他,“陛下可曾想过,为何乞儿国盐铁专卖年年亏空?因为主管的官员不识数,账目糊涂。若让书院培养的女子去做账房,她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必比那些靠祖荫的纨绔尽心。”
“女子为官?”李承稷摇头,“这太过了。”
“先从小吏做起。户部、工部那些抄写算账的职位,女子为何做不得?”毛草灵步步紧逼,“陛下总说人才匮乏,可一半人口被禁止读书做事,人才从哪里来?”
窗外传来钟声,是报时了。李承稷起身踱步,良久,停在她面前:
“灵妹,你可知我最大的担忧是什么?”
“请陛下明示。”
“我怕你……成了众矢之的。”李承稷声音低沉,“这些年来,你推行新政,得罪了多少权贵?如今又要动千年祖制,那些人的矛头,会全部指向你。我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毛草灵心中涌起暖意。十七年夫妻,他们有争执,有分歧,但这份担忧是真的。
“陛下,若怕箭矢便不敢举旗,那旗帜永远竖不起来。”她轻声说,“我不是一个人在举旗。书院里那六十七个女子是旗手,柳如弦是旗手,苏文茵是旗手,将来还会有更多旗手。箭矢射来,我们互为盾牌。”
李承稷凝视着她,忽然笑了:“你总是这样。当年和亲路上遇到劫匪,你挡在我面前;后来宫廷政变,你深夜单骑调兵;如今为了女子书院,又要独对满朝文武。”
“不是独对。”毛草灵也笑了,“陛下不是站在我这边吗?”
“我几时说过——”
“陛下若真反对,今早就下旨取缔了,何必召我商议?”毛草灵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陛下心里,其实也认同女子该读书明理,只是碍于祖制、碍于朝议、碍于……身为男子的那点颜面。”
李承稷被说中心事,摇头苦笑:“罢了罢了。书院可以办,但有三条:第一,暂不许女子参考科举;第二,书院学子不得参与朝政议论;第三——”他顿了顿,“你要答应我,遇事不可强出头,保全自身为上。”
“臣妾遵旨。”毛草灵郑重行礼,眼中却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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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皇帝下旨:凤鸣书院乃教化之所,合乎礼制,着继续开办。但同时申明,女子不得参考科举,不得妄议朝政。
旨意一下,朝野哗然。周崇礼称病不朝,其门生故旧联名上书,言词激烈。坊间也开始流传谣言:书院实为淫秽之地,男女混杂,有伤风化。
这日午后,毛草灵正在书院药圃看学子辨认草药,侍卫来报:书院门口聚集了数百民众,领头的是几个书生,声称要“清剿淫窟”。
“来了。”苏文茵脸色发白。
毛草灵净了手,整理衣冠:“开门,我出去见他们。”
“娘娘不可!那些人情绪激动,恐有不测!”
“若闭门不出,正好坐实谣言。”毛草灵平静道,“开门。”
书院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果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举着“匡正风化”“取缔淫窟”的牌子。领头的是个青衫书生,面红耳赤正在演讲:
“……牝鸡司晨,阴阳颠倒!女子不安于室,国将不国——”
“说得好。”毛草灵走到门前台阶上,声音不大,却让全场一静。
那书生一愣,见是她,连忙行礼:“学生参见国母娘娘。学生等此举,实为维护礼法,绝无冒犯之意。”
“维护礼法,是读书人的本分。”毛草灵环视众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各位:你们口口声声说书院是淫窟,可有人亲眼见过淫秽之事?”
人群沉默。
“既未见过,何以定罪?”毛草灵问那书生,“你读圣贤书,当知‘所见为实,所闻为虚’。今日聚众于此,是凭所见,还是凭所闻?”
书生语塞:“这……坊间皆传——”
“坊间还传你是婢女所生,你可认?”毛草灵突然问。
书生脸色大变:“娘娘何出此言!学生乃是嫡出!”
“你看,你也知道谣言不可信。”毛草灵语气转缓,“诸位,书院在此,大门敞开。若不信,可进来一看——看看女子读书是什么样子,看看是不是真如谣言所说,男女混杂、伤风败俗。”
有人心动,探头张望。
“但入书院,需守书院的规矩。”毛草灵侧身,“一次限十人,由侍卫陪同,不可喧哗,不可惊扰学子。谁愿先进?”
一阵骚动后,有几人走了出来,多是中年男子,面容犹疑。
毛草灵示意侍卫领他们进去。不到一刻钟,这些人出来了,神色复杂。
“如何?”外面的人围上来。
为首的一个布商挠挠头:“就……就是读书啊。女子们坐在堂内听先生讲《千字文》,还有个老妇人教弹琴,挺正经的。”
“可有男子?”
“除了侍卫和几个老迈的工匠师傅,并无年轻男子。”
谣言不攻自破。人群开始散去,那领头的书生面红耳赤,正要溜走,毛草灵叫住他: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学生赵明轩。”
“赵明轩。”毛草灵看着他,“你既如此关心风化,不如也来书院看看。明日有场辩论,题目是‘女子读书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你可愿来做反方?”
赵明轩愣住:“学生……学生与女子辩论?”
“不敢?”毛草灵挑眉,“还是说,你怕辩不过女子,失了颜面?”
周围还未散尽的人哄笑起来。赵明轩涨红了脸:“辩就辩!”
“好。”毛草灵微笑,“明日巳时,书院正堂,恭候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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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辩论成了凤鸣书院第一个传奇。
赵明轩引经据典,从《礼记》《女诫》说到“男主外女主内”的千年祖制。而书院的代表,竟是那个卖豆腐的李三娘。
她不识字,但记性好,将毛草灵开讲日的话融会贯通,用最朴实的语言反驳:
“赵公子说女子该主内,那我问:一家老小吃喝用度,是不是‘内’?孩子教养,是不是‘内’?若主内的女子不识字、不识数,如何管家?如何教子?我邻居王寡妇,丈夫死后被叔伯骗光家产,就是因为她不识字,看不懂田契。”
赵明轩哑口无言。
李三娘继续说:“我每日卖豆腐,若会算账,就能少被坑骗;若懂保存之法,就能多做买卖。这利的是我一家老小,怎么就动摇国本了?国本就是千万个小家,小家好了,国才能好。”
掌声雷动。在场的不仅有书院学子,还有闻讯而来的百姓,甚至有几个偷偷溜进来的官员家眷。
辩论结束,赵明轩走到李三娘面前,郑重一揖:“夫人所言在理,学生……受教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三日后,赵明轩竟带着自己的妹妹来到书院报名。
“家妹自幼聪慧,却因是女子不得读书。”他对苏文茵说,“那日辩论后,我想通了:若我妹妹也能如李夫人般明理善辩,岂非赵家之幸?”
消息传开,报名者激增。原本空着的一半学舍,半月内住满。
毛草灵在书院后院新建的“凤鸣亭”里,听苏文茵汇报这些进展。亭边一树梨花盛开,风过时,花瓣如雪。
“周御史那边呢?”她问。
“称病是真病了。”苏文茵压低声音,“听说他那十六岁的小妾,偷偷来书院报了名,被他知道后,气得中风了。”
毛草灵默然。她想起那日在御书房,李承稷的担忧。箭矢果然射来了,只是这一次,射中的是射出箭矢的人。
“娘娘,还有件事。”苏文茵犹豫道,“陛下今日派人送来这个。”
她呈上一卷画轴。毛草灵展开,是一幅工笔花鸟,画的是梨花凤鸟。画旁题着一行小字:
“凤鸣西岭,其声清越。虽遇风雨,不改其音。——稷”
毛草灵轻轻抚过那行字,眼中泛起暖意。
“山长,你说女子读书,最终能改变什么?”她忽然问。
苏文茵想了想:“改变一个个女子的命运,改变她们后代的命运,一代代传下去,终会改变世道。”
“也许我们这一代看不到世道完全改变。”毛草灵望向亭外,梨花纷飞如雪,“但至少,我们让种子落了地。千年以后,若有女子能在史册上留下姓名,而不是某氏、某女,那我们今日所做,便有意义。”
夕阳西下,书院传来下课的钟声。学子们从学堂涌出,年轻的、年长的,说笑着走向膳堂。有人抱着书卷,有人拿着算盘,有人还沉浸在课上的辩论中,边走边比划。
毛草灵站在亭中,看着这一幕。十七年前,她穿越而来,身陷青楼,以为此生已毁。后来顶替和亲,步步为营,以为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再后来参政改革,建书院,推新政,才发现命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不是后位,不是权力,而是机会——一个改变点什么的机会。
风起了,梨花落满肩头。书院方向传来隐约的琴声,是柳如弦在教新曲。琴音清越,果真如凤鸣。
鸣于西岭,响彻四方。
虽遇风雨,不改其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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