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汉商在汉城与历史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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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汉商在汉城与历史的轮回
大同历三十四年(1656年)九月二十五日,朝鲜,汉城纺织工业。
越是靠近汉江畔的纺织工业区,天空的颜色便越发浑浊。原本秋日应有的湛蓝被一层灰黄色的烟霭所取代,空气中弥漫著刺鼻的煤烟味和一种微甜而窒息的、属于棉絮的独特气味。
这里是整个朝鲜王国最富庶、也最喧嚣的区域之一,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烟囱如同一片畸形的森林,耸立在高大的厂房之间。
它们日夜不休地喷吐著滚滚浓烟,将阳光都过滤得黯淡了几分。中央蒸汽锅炉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是这片工业怪兽的心脏,通过错综复杂的管道和传动轴,将动力输送到每一个角落,驱动著数以万计的蒸汽纺织机,生产著似乎无穷无尽的棉布。
与朝鲜在重工业领域屡屡受挫、举步维艰的境况不同,其纺织业的发展堪称「奇迹」。这一切始于二十多年前,由朝鲜将军张献忠从民朝带回了几台蒸汽机和纺织机,建立了朝鲜第一个蒸汽动力纺织作坊。
此后二十余年间,这类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迅速扩张至数百家。朝鲜也从一个棉布输入国,逆袭为主要输出国,每年生产的超过千万匹棉布,如同白色的洪流,主要倾泻向近在咫尺的辽东市场,并通过天津港这个跳板,顽强地渗入北直隶,与民朝本土的布匹争夺著市场。
周氏纺织作坊内。
作坊东家周延,一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正带著几分显而易见的自豪,引领著朱慈良参观他的产业。
车间里,巨大的蒸汽机活塞规律地往复运动,带动著天轴旋转,无数皮带将动力分配给一排排咔嗒作响的织机。
震耳欲聋的噪音迫使人们必须提高嗓门才能交谈。织机前,是密密麻麻弯著腰的女工,她们大多面色蜡黄,眼神麻木,双手飞快地在纱线与布梭间穿梭,几乎看不到片刻停歇。
空气中漂浮著细小的棉絮,如同永不消散的微雪,粘在女工的头发、眉毛和破旧的衣衫上,也钻入她们的肺叶。不时有压抑的咳嗽声从机器轰鸣的间隙中传来,显得微弱而无力。
「朱记者,你看!」周延指著繁忙的车间,声音洪亮,带著一种创业者的骄傲,「我老周来朝鲜闯荡,整整十年了!刚来的时候,就靠著五台二手纺织机起家,看看现在,三十台新式织机!我这厂子,养活了二百多女工,还有几十男工负责机修、搬运、锅炉!
同样的机器,我这家纺织厂的产能比民朝翻了三倍不止,利润也多了一倍!
,而后他脸上露出抱怨的神色道:「不像在民朝本土,那边的工匠,唉,太娇惯了!不愿意加班,动不动就抱怨劳动强度大,稍有不满意就闹著要罢工,严重影响生产秩序!在朝鲜,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他摊摊手,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道:「说实话,我本心是不想背井离乡来这儿的。但没办法啊,咱们本土的工匠,成本太高,竞争不过人家朝鲜女工能吃苦。
我要是不过来,我的老作坊早就倒闭了!要我说,国内的工匠就是缺少点奋斗精神!你看看她们,」
他指著那些几乎将身体折成直角的女工,「一天做满十二个小时是常事,只要钱给够,十八个小时也有人干!哪有什么上五休二」的说法?同样的七天,她们干活的时间是我们的两倍!劳动创造财富,这可是徐社长说的话。
朱记者!人家干得多,创造的财富自然就多,这竞争力,怎么能不强?」
「朱记者,你别看现在朝鲜整体还穷,但人家这发展速度,快著呢!朝廷要是再不改变策略,继续那样娇生惯养工匠,我看呐,迟早有一天,连纺织业这最后的优势,都要被朝鲜超过去!到时候国内几百万纺织工人的饭碗全得被朝鲜工匠和日本工匠抢走,等他们都没饭碗吃了,他们就知道错了。」
朱慈良沉默地听著,目光扫过那些在棉絮和噪音中挣扎的身影问道:「周东家,民朝爆发的这次经济危机,您知道吧?」
「嗨!别提了!」周延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道:「当然知道!今年这生意,难做得很!天津卫那帮同行,简直是不讲规矩了!
他们亏本卖布,把整个布匹市场的价格都搅乱了!我好多熟客的生意都被他们抢了!今年我的利润,直接腰斩!
没办法,我只能开除了三分之一的女工,剩下的人的工钱,也降了两成,这才勉强保住了一些订单。但就算这样,今年算下来,估计还得亏了三万块钱!」
朱慈良道:「周东家,布匹最终是要卖到人手里,穿到人身上的。无论是工匠还是农户,他们手里有钱,才能来买你的布。
如果像您这样,不断地压低工钱,大家的购买力都会下降,市场不就萎缩了吗?您的布自然就更难卖出去了。您已经积累了不小的家业,少赚一些,维持工匠的基本收入和休息,这既能让工匠们有休息的时间,也能扩大你们的市场,可谓是利人利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延便发出一阵洪亮而略带嘲讽的大笑:「哈哈哈,老弟,你这是讲笑话吗,真把兄长给笑死了。
你能说出这番话,老哥我就猜到了,你准是从学府一毕业,就直接进了报社这种清贵地方,还没真正在社会这口大染缸里扑腾过!」
朱慈良点头承认。
周延收起笑容,带著一种过来人的笃定说道:「先不说朝鲜产的布大部分是卖到你们中原,本地人穷,就算给她们加工钱,他们也买不起几尺布。
单说这经营之道,老弟,你可知在这行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压缩成本!
无止境地压缩成本,用徐社长的话来说,减少单位货物生产的成本。
我给女工加工钱,减少工时,别人不干,他们的布就比我便宜,客商立刻就会转头去找他们!要不了多久,我的厂子就得关门大吉!
到时候,这二百多号人,连现在这碗勉强能糊口的饭都保不住!这世道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不对自己狠,不对别人更狠,就活不下去!你看著吧,」
他指著窗外林立的烟囱,语气带著一种残酷道,「照朝鲜现在这产能增长的速度,要不了十年,整个中原的布匹市场,都得被我们被朝鲜布占完喽!」
工业区外。
结束了与周延的采访,朱慈良心情沉重地走出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区域。
「先生!这里!」熟悉的呼唤声传来。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削但眼神灵活的年轻人,正拉著车小跑过来,脸上带著讨好笑容。他说汉城的黄包车夫叫朴贵,这半年来朱慈良在汉城的出行大多由他负责。
朱慈良坐上黄包车,回头望著那片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地、吞吐著烟云与生命的工业区,无奈地深深叹息。这数以百计的烟囱之下,是几十万工匠的生死场,他们在这套将人异化为工具的残酷制度下被压榨,连精神上的脊梁都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
产业的增长,没有带来人的尊严与幸福,反而让每一个参与者都沦为了消耗品。这样的增长,意义何在?
细心的朴贵察觉到朱慈良的情绪,一边平稳地小跑,一边试探著问:「先生,看您的样子,好像不大高兴?」
朱慈良望著街边同样行色匆匆、面色困顿的行人,喃喃道:「人,不应该给其他人当牛做马。」
朴贵闻言,却露出一个苦涩而现实的笑容:「先生,您是心善。可您要知道,在这工业区里能做事的工匠,生活已经算好的了。
他们虽然累得像牲口,但好歹能有口饱饭吃。您看看那些在外面找不到活计的人,只能忍饥挨饿,那才叫惨呢。」
「但他们付出的劳动,和他们最终得到的回报,差距太大了。」朱慈良争辩道,「民朝的工匠不是这样的,他们有自己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娱乐————」
朴贵脸上浮现出羡慕道:「您说的那是天朝上国啊!我们这种小藩国,怎么能跟天朝比呢?能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黄包车离开了相对「规整」的工业区范围,拐进了汉城边缘一片巨大的、由低矮窝棚和泥泞小路构成的贫民窟。
车子在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里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个更为破败的院子门口。
朱慈良下车,照例给了朴贵一角钱。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朴贵欢喜无比,连连鞠躬。这半年来,专为朱慈良一人服务,让他的收入比过去翻了三倍,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朱子良的专职黄包车,每天一大早就带著车在这里等候。
朱慈良看著他,忍不住叮嘱道:「朴贵,赚了钱,记得存起来。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再攒点钱娶个媳妇。别再把钱胡乱花在那些暗娼和酒馆里了。」
通过这半年多的交流,朱慈良对朴贵的生存状况有了深入了解。他这辆黄包车是从一个叫「汉城黄包车商会」的组织那里租来的,每月收入的近一半都要作为租金和各式各样的抽成上缴。
第一次听闻这个比例时,朱慈良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因为在民朝,类似的租赁抽成通常不会超过一成,而且朝廷有各种政策鼓励车夫拥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增加他们的收入。
朴贵听到这话,脸上的欢喜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的神情。
「先生,您的好意,我懂。可这世道它就是这样啊。就算我咬牙攒钱,真买了一辆自己的黄包车,那些税吏、帮会的人,立刻就会像闻到血的苍蝇一样扑过来。各种各样的捐、税、保护费,名目多得记都记不住。收入?不会增加的,可能还会因为成了有黄包车的人」而被盘剥得更厉害。」
他的眼神飘向远处浑浊的汉江回忆道:「我有个伙伴,叫祥子。他比我还年长几岁,力气更大,什么不良嗜好都没有,就一门心思想买一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他像头牲口一样拼命拉车,省吃俭用,前前后后,攒钱买了三次车!」
朴贵的语气里带著一丝悲凉道:「可每次买了车没多久,就因为各种各样的罚款、扣押,根本赚不到钱,最后只能又把车抵押出去,换点活命钱。收入没增加,反而把身体彻底累垮了,这两年,我已经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顿了顿悲凉道:「估计是死在汉城哪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了吧。」
朴贵收回目光看向朱慈良无奈道:「所以啊,先生,我想通了。赚了钱,就吃点好的,把身体顾好。这样,说不定还能在这世上,多活几年。」
朱慈良默然无语。通过这半年在汉城的所见所闻,他知道,朴贵口中那个「祥子」的悲剧,在这片土地上,大概率不是个例,而是无数底层劳动者命运的真实写照。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
「嗐!」他叹口气转身走进临时栖身的小院,将汉城灰暗的天空,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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