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代价

    周游甫一睡醒，就听到团长在那高声喊著。

    「陈阿九，东西摆好了吗？」

    「摆好了！」

    ，.你这叫摆好了？缆绳呢？玛德一会开演时台子崩了别怪我没告诉过你I

    」

    「杰克你脑子是不是发育不良？钩子应该挂这啊，这都能弄错？？」

    「王二你个臭哗—」长没长眼睛！挡著道了！」

    ....有一说一，这般场景确实挺难见到。

    夏尔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只能算严厉，平日里除非惹出什么大祸，否则她都是尽可能心平气和和团员说话。

    可像现在这样...

    周游掀开自家身上的毯子，而后偷偷溜下车，抓住了个熟悉点的家伙，小声问道。

    「团长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那人被指使的晕头转向，听闻此话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还能怎么了？更年期到了呗。」

    好巧不巧，这句话正好被夏尔给听到，顿时河东狮吼咆哮而来。

    「刘·文，你这个王八犊子在说什么呢？」

    那人当场一抖，也顾不上和周游抱怨了，低眉臊眼地就想要开溜。

    万幸，夏尔也是忙昏了头，属实懒得搭理他，只是又将矛头对准了周游。

    「你在这闲著干嘛呢？」

    周游一脸的无辜。

    「额，团长你也没招呼我啊..

    」

    「我没招呼你你就不知道自己过来？？干这么久了就没点自觉什么？」

    一得，这没理可讲了。

    周游深知这种情况还是赶紧认栽好，于是陪著笑脸小跑过去。

    「那团长，你这是有什么吩咐？」

    夏尔没好气地指著旁边。

    「这么多活看不到？自己随便找个去干！」

    「好勒！」

    周游刚想过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我说团长。」

    「咋了？」

    「咱们这是要干嘛去啊？怎么好像比交易时还要忙上几分？」

    「」

    ..让你干你就干，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但话是如此说，夏尔还是耐著心解释道，「下个居住点情况有些不太妙，咱们需要得干本职了。

    周游挑起眉毛。

    「啥本职，咱们本职不是收税的狗腿子吗？」

    」

    ..老娘第一天就和你说了，咱们这是剧团，巡回剧团！」

    夏尔当场就想踹某人一脚，然而这时周游已经一溜烟的没影了，只剩下她在原地嘴角直抽抽。

    「这混小子......当初是哪个王八蛋提议收容他的？」

    偏偏旁边还有那不长眼的说道。

    「团长，是你。」

    ...这丫的就没啥跑路的能力了，夏尔当即一脚就将其踢到一边。不过经这么一打岔，她那急躁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然后对著旁边那些看戏的吼道。

    「都看什么看，去干活！」

    瞬间所有人都鸟作群散。

    做好准备后，开车走了几十公里的路，一个居住点又是在望。

    和之前所见到的相比，这个好歹能算是个村寨一一以中国相比，那就属于最偏远最落后年年都得需要扶贫的那种—然而在这世道里，居然已经算是个好地方了。

    领头的穿著也好很多，比不了伊正言伊市长，起码也是地城里中高阶级的穿著，只不过此刻却是满面愁容，就连背脊都快要被压垮。

    这个人就孤零零地站在路口，旁边没有任何人陪伴，见状如此，夏尔也是严肃地跳下车，而后迎了上去。

    没有客套，没有招呼，见面直接就是一句。

    「你这里是打算进行巡演？」

    领头的犹豫半晌，露出和之前那村长一模一样的表情。

    但半晌后，他还是开口道。

    「是的。」

    夏尔皱了皱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是自己家的本家行当，但夏尔似乎极不愿意干一般。

    那领头的再度陷入了沉默，但最后，他还是开口。

    「我知道，所以说.....愿意。」

    「为这么一片地方值得吗？只要人还在，终究是能开垦出一片田地的，但如果真接受的话.......那一辈子都很难还清了。」

    回答她的依旧只是句普普通通的言语。

    「我知道，所以......我同意。」

    夏尔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多劝了.....乐园定下的死规矩，巡演仪式不能用任何东西代偿，只能交血税，而且必须前先给预付款，你们准备好了吗？」  

    领头的深深地叹了声。

    那叹息中有很多的情绪，有悲哀，有痛苦，有绝望，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吐出了一句。

    「准备好了，让他们过来吧。」

    这回夏尔并没有支开周游，或者说她觉得周游也加入十来天了，总该看看，所以仅是抬起头，看著不远处走过来中年人。

    其中有男有女，基本都三十五岁往上，甚至说还有抱著孩子的夏尔投过去一个冰冷且质疑的眼神。

    领头的也是皱皱眉，然后迈著蹒跚的脚步一一此时周游方才发现，这人居然没了一条腿—一走到了那抱著孩子的人身前。

    「余家嫂子。」

    」

    ..在的。」

    「你之前是同意了的，为此我也额外给你家批了一年的配给，并且今后食物优先供给你们，怎么，现在想反悔吗？」

    那被称为余家嫂子的妇女颤颤巍巍地说道。

    「荀哥，我怎么都不可能反悔的，但我家虎子年纪才这么小，他爹妈又早走了，实在离不了我，而且这也是我和他最后一面了，我就想多和他相处一会......成吗？」

    最后成吗」这两个字，已经是近乎用恳求的话说出来的。

    领头的没敢答应，而是转头看向夏尔。

    夏尔同样沉默几秒，接著说道。

    「一根烟，我只等你们一根烟，之后搭台子也需要时间，我不可能耽误太久。」

    说完这句后，夏尔就去往车的另一面，只留下了那俩人分别。

    当然，说是分别，其实也没啥煽情的话，那小孩只是趴在自家奶奶肩上，小声说道。

    「奶奶，你要走了吗？」

    妇女轻轻拍了拍自家孩子背。

    「是啊，奶奶要走了，今后就只剩下你和阿爷了，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你爹当年就是活活饿死的，起码奶奶走后你就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

    「可我不想让奶奶走。」

    「奶奶是自己想走的，而且奶奶也想你爹妈了，等到了地下也能好好看看他们.

    」

    言语平静，就好似只是离乡时的短暂分别一样。

    然而这时，孩子终于是哭了出来。

    在这个环境下，他终究是懂事的，所以只是在小声的抽噎。

    「奶奶可以不走吗.....不行我也可以当牺牲的.......我不想让奶奶走，也不想让奶奶死......

    」

    妇女似乎是想拍一下孩子，但落到身上时，还是变为了轻轻的抚摸。

    然后，又是越发温柔的劝解。

    「你说的这什么话，你年纪还小，还有大把日子可过，可奶奶已经快五十了，就算不参加这场奉献也活不了多久了...

    」

    剩下的周游已经不想去听。

    头一回的，他沉著脸，一路走到车后面。

    夏尔正在这里抽著烟一这位算是个大烟鬼，平日里一天都得十来支烟，每次抽的时候都是火急火燎，然而这次却格外之慢。

    周游也没做任何铺垫，直接干脆了当的问道。

    「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夏尔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嗤笑著说道。

    「你看到那些了？」

    「看到了。」

    「新入团的都和你差不多，都想著阻止.......但这是他们自愿的，如果你拦下这场戏反而是害了他们...

    」

    周游直接打断道。

    「团长，我不是说这些，我是想问问，这个能不能换别的方式来交？」

    他虽然大多数的东西都塞给了三三，不过手里还是有三张通行证的，以夏尔之前说的......只要卖出一张，起码救这一个村子不是什么问题。

    周游他从来不是什么圣母，他也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但........说到底，他也实在看不得这些。

    故而，还是那句老话，能救一个算得一人吧。

    可是，夏尔只是一弹烟头。

    「你这人或许有点财产，也或许能赎买出一些人一我也不想追究这财产从哪来的——但说实话，放弃吧。」

    「.....为什么？」

    「因为没用。」夏尔笑的越来越讥讽，「这不像是普通的税务，但凡是涉及到巡演」的情况，乐园都是规定必须交血税的你也别说让我们糊弄过去，想糊弄的戏团，连带著整个村庄都会被抹去，没有一个例外。」

    看著周游的脸色已经沉如水般，她还是说道。

    「你也别太难受了，团里无论谁都得经历这些—一况且从某种情况下，对这些人来讲也算是种幸福他们的家人能得到善待，而且他们死后也能够保证进入轮回，不至于连灵魂都成为怪异的玩物.....

    最后，她用一声苦笑作为结尾。

    「这世道啊，能够安安稳稳去死已经算不容易的了。」

    周游也知道夏尔说的在理—说真的，哪怕他现在显露出真实实力，一人一剑毁了这场交易，但结果也是没法救得这个村子，更同样没法救得这所有人。  

    最终的后果，也只不过是从甘愿的牺牲，变成了所有人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而已。

    然而理解归理解，却总有种郁结之气在心头缭绕不去，让他那砍点什么的冲动越发强烈。

    但就像是夏尔说的，这世道就是这样，他也只能低下头，对夏尔行了个礼，接著转身离开。

    只留下夏尔看著他的背景，露出几分苦笑。

    「是啊，连我在内，一开始都是这样.

    」

    这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所有的血税都已经被处理完毕，那些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地上又多了十来个特大号的征税箱。

    那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双眼无神，似乎仍然不能接受至亲离开的现实—一最后，还是个未老先衰的男人走了出来，强忍著自己的悲戚，一边在他耳边说著什么，一边将其领了回去。

    而夏尔则是指挥著人，将那些箱子统统抬上开车，而后对领头的说道。

    「预付款已经收到，剩下的按照乐园规定三十年内结清，在此期间你们不得迁出这个区域，同样的，乐园会保证你们最低限度的生活物资，以及今后产出给乐园的奉献必须加倍，你同意吗？」

    领头人有些犹豫地说道。

    「但给你们那份额外的奉献..

    」

    夏尔直接说道。

    「用不著了，反正工钱乐园会直接结，剩下的你们留著多买点种子吧，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同不同意就行。」

    」

    ..同意。」

    「好，之后我会提交文书，现在让你们准备的空地你们准备好了吗？」

    」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聚居点的最中间。

    11

    「那成。」

    夏尔点点头，招呼起自家所有的团员。

    「所有闲著没事干的和杂役都去搭台子，器械组做好前期准备，演员先去化妆并且调整状态，从台子搭好后开始定时，两个小时后进行巡演，明白了吗？」

    自然也没人有异议。

    于是很快的，各自都安排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周游这属于没事于的，所以干的事力工的活—一而为了照顾他，还特地把之前比较熟悉的，那名叫约翰的山羊胡老头安排过来和他搭伙。

    这家伙也是个人精，周游都没开口呢，就一眼看出了问题。

    于是他也是笑道。

    「小子，你也别这么纠结，像这种事之后见得多了去了，早点习惯对自己也好..

    」

    周游没去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约翰大爷。」

    「是叔！」

    「我有点事想问你。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有啥想问的直接问吧。」

    「咱们这「巡演」到底是要干什么？」

    」

    ..你都来这么多天了都不知道？没人和你说过？」

    「确实没人和我说过。」

    山羊胡老头差点被著一句话给噎过去，他用力闹著自己的脑门，而后说道。

    「嘶，好像真没人和你讲过这些......算了算了，我闲著也是闲著，就给你解释一下吧一你知道这世上所有的聚居点，都得靠著乐园给的结界来维持吧？」

    「这倒是知道。」

    山羊胡老头卖弄般地说道。

    「但这结界也有三六九等，好的不光是能拦住怪异，而且还能维持八九十年都不变化，但差的就没这么长保质期了，磨损慢的十来年，磨损快的七八年就不行了.......虽说便宜是便宜，但实在是不耐用。」

    周游没做言语，只是静静聆听。

    而山羊胡老头则继续说道。

    「但问题是每一个聚居点都是千辛万苦开垦出来的，光引出水源就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如果不是实在没招了，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居住点。」

    「而乐园则对此开展了个业务，那就是将你们自己完全卖给乐园，而乐园则可以长时间地帮你们维护.........而咱们这巡游剧团，就是干这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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