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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人有穷尽时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残破不堪的琼林苑。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凝固在同一个地方——那个不久前还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青衫少年,和他手中那柄悬浮于空、散发着煌煌天威的暗金色古剑。

镇国剑!不,更古老尊贵的称呼是——人皇剑!

那是大武太祖武天启的佩剑,是大武皇朝开国、定鼎、镇压国运的至高神器!是铭刻在所有大武子民血脉和信仰中的圣道之剑!

百年来,它一直被供奉在太庙深处,静静沉寂,仿佛与这个时代隔绝。历代人皇,包括眼前的高宗武明空,都曾尝试沟通、驾驭,但无人能真正引动其一丝威能,只能以最崇高的礼仪供奉。

而此刻,这柄象征着大武皇权法理最高正统、代表着太祖无敌意志的神剑,竟然……竟然真的跨越了重重宫禁,挣脱了绝世大阵,响应了一个“叛逆”、一个“玄级小辈”的召唤,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为他所执掌!

这怎么可能?!

这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冲击着他们固有的观念,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石化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遗忘。

“镇……镇国剑……真的……响应了他的召唤?”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宗室喃喃自语,声音干涩颤抖,老眼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一生信奉皇权,尊崇太祖,此刻信仰的基石仿佛都在动摇。

“太祖神剑……竟会认一个外姓少年为主?这……这置我大武皇室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一位顽固的礼部老臣捶胸顿足,却又不敢大声,仿佛怕惊扰了那柄神剑,表情扭曲,充满了荒谬与痛苦。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太祖传人?”更多的人,心中不可抑制地涌起这个可怕的念头。若非真正的、得到了太祖认可和传承的传人,镇国剑这等至高神器,怎会破封而来,主动认主?

高无庸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射到了极致,死死盯着云易握剑的手,和他身上那股正在急速蜕变、节节攀升的恐怖气息。

他心中杀意沸腾到了顶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

镇国剑的威名太盛,传说太多!

它代表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大义,是法统,是至高无上的认可!

此子手握镇国剑,性质已经彻底变了!

御座之上,人皇武明空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煞白,转为铁青,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最终化为一片阴沉的死灰。

他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坚硬的扶手中。

他体内流淌的皇室血脉,此刻在镇国剑那无意识的威严面前,非但没有感到亲近,反而在剧烈地躁动、战栗,仿佛遇到了真正的、位格更高的主宰!

他辛苦凝聚、引以为傲的皇道龙气,在镇国剑那堂皇正大、仿佛能定鼎乾坤的气息面前,竟显得如此滞涩、虚浮,甚至隐隐有被压制、排斥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看到镇国剑悬浮在云易面前,被云易缓缓握住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那不仅仅是一柄剑,那是对他这个人皇正统性最赤裸、最无情的质疑和……否定!

“不……朕才是人皇!朕才是大武之主!镇国剑……应该是朕的!”武明空在心中疯狂嘶吼,眼底深处,一抹极其隐晦、却又无比邪异的漆黑气流,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让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得有几分狰狞。

而此刻,手握镇国剑的云易,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奇妙蜕变。

当他的手掌与镇国剑剑柄接触的刹那,仿佛握住的不再是一柄冰冷的金属,而是握住了一片浩瀚的星空,握住了一段厚重的历史,握住了一股开天辟地、唯我独尊的无敌意志!

轰——!

汹涌澎湃、难以想象的伟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剑柄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冲刷着他残破的躯体。

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灵力,它更加精纯,更加本源,带着一种煌煌如日、镇压诸天的神圣气息。它迅速修复着他被高无庸重创的经脉、脏腑,滋养着他干涸的气海,甚至隐隐提升着他的生命本源。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苍茫、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剑意,与他体内的太祖剑意本源合二为一!这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一种质的飞跃,一种境界的升华!云易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无限拔高,瞬间与周围天地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他“看”到了。周遭空气中原本无形无质的灵气,此刻变得清晰可见,如同色彩斑斓的光点,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动。

他“听”到了。风声、远处宫人的低语、皇都百姓的喧闹,甚至地脉深处微弱的心跳,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再是独立于天地间的个体,而是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成为了天地意志的一部分,可以清晰感知到天地间的“呼吸”与“律动”!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境界。仿佛举手投足,便可引动天地之力;心念微动,便可洞察方圆百里的细微变化。力量感,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心!

他有一种清晰的感觉,此刻的他,若论境界,恐怕已经暂时踏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层次——天级!

不,更准确地说,是镇国剑暂时赋予了他天级的境界、感悟和对天地之力的掌控!

这力量并非源于他自身的苦修与积累,而是源自这柄至高神剑的馈赠,是太祖遗留意志的加持。

它浩瀚,却也霸道;它强大,却也……虚幻。云易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与自身并非完美契合,如同借来的华丽衣袍,虽能蔽体,却终究不是自己的肌肤。

而且,维持这种状态,消耗是极端恐怖的!仅仅是握着剑,感知着天地,他体内刚刚恢复一些的先天之炁,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

丹田之中,缓缓旋转的混沌金丹,此刻旋转速度达到了平时的数十倍,如同一个疯狂的涡轮,疯狂压榨、转化着天地灵气,化作精纯的先天之炁,又瞬间被镇国剑和维持这种“天人合一”状态所吞噬!

若非有《道德至高天经》这至高功法修炼出的、生生不息的先天之炁,以及那枚神妙非凡的混沌金丹作为支撑,恐怕在握住镇国剑的瞬间,他就会被这恐怖的力量吸成人干!

“这就是……天级的力量吗?这就是太祖当年的境界吗?”云易心中震撼莫名。他从未感觉如此强大,也从未感觉如此……脆弱。强大源自外力,脆弱源于自身。他明白,这种状态不可能持久,必须在力量耗尽之前,解决问题!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刚才差点将他彻底抹杀的老太监——高无庸。

此刻的高无庸,在云易那仿佛能洞穿虚空的“天级”目光注视下,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仿佛成了透明人,所有的心思、隐藏的实力、甚至是灵魂的波动,都无所遁形!

地级巅峰与真正的天级,看似只差一步,实则是天堑鸿沟!

那是生命层次和力量本质的绝对差距!

“跪下。”

云易开口了。声音并不大,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仿佛蕴含着天地意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言出法随的威严,清晰地传入高无庸的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高无庸的心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一下。

跪下?

他高无庸,人皇身边最信任的大总管,隐藏的地级巅峰大高手,在皇宫之内,除了人皇,何曾向任何人下跪?更何况是向一个不久前还被他视作蝼蚁、险些碾死的少年?

一股屈辱混合着惊怒,冲上他的脑门。他想反抗,想怒吼,想拼死一搏!地级巅峰的骄傲不容亵渎!

然而,就在他鼓动全身阴寒灵力,试图抵抗那股无形的天地威压时——

嗡——!

云易身后,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异象再起!

无尽的金光与浩瀚的剑意汇聚,一道巨大无比、头戴冠冕、身着黑色绣金龙袍的模糊人影,缓缓凝聚浮现!

这人影高达百丈,顶天立地,仿佛与苍天齐高,虽然面容模糊不清,看不清具体样貌,但那股睥睨天下、唯我独尊、仿佛能镇压万古时空的无上威严,却如同实质的潮水,席卷了整个琼林苑,乃至大半个皇城!

法相天地!

这是天级强者的标志性神通!是自身意志、道韵与天地之力结合,显化出的无上法相!拥有毁天灭地、改换山河的伟力!

而这尊法相,并非云易自身凝聚,乃是镇国剑感应到云易的意志和体内的太祖剑意本源,自发引动太祖遗留的无上意志,显化而出的——太祖法相!

虽然只是虚影,并非实体,但其蕴含的那一丝太祖武天启的无敌道韵,却足以让任何天级以下的修士灵魂颤栗!

“太……太祖……是太祖法相?!”

“天啊!太祖显灵了?!”

“真的是太祖!和太庙画像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惊呼声,哭喊声,瞬间在皇城各处响起!无数宫人、侍卫、乃至靠近皇宫的百姓,都看到了这尊顶天立地的黑色龙袍巨人虚影!

许多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朝着太祖法相的方向虔诚叩首,口中高呼“太祖保佑”、“大武永昌”!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显圣人间!

而在琼林苑内,直面这尊太祖法相的高无庸,感受最为深刻!

当那尊巨大的、模糊的太祖虚影出现的刹那,高无庸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又像是面对煌煌天威的一只蝼蚁!那并非单纯的力量压迫,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灵魂本源的绝对碾压!是臣子面对君父,是凡人面对神祇的天然畏惧!

他修炼的阴寒功法,在这堂皇正大、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邪祟的太祖威压面前,竟自行运转滞涩,甚至有反噬的迹象!他地级巅峰的修为,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

在所有人惊骇、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位深不可测、刚刚还威压全场、险些击杀云易的地级巅峰大高手,人皇身边最信任的大总管高无庸,竟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跪倒在了云易,跪倒在了那尊太祖虚影面前!

而且,一股骚臭之气,难以抑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位地级巅峰的大高手,竟然在极致的恐惧与威压之下,心神失守,大小便失禁了!

然而,此刻却无人敢笑,甚至无人有心思去关注这令人尴尬的一幕。因为所有人的膝盖,也都有些发软,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一些修为较低、意志不坚的官员和侍卫,早已不由自主地跟着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陛下……”有忠心的大臣看向御座,希望人皇能稳住局面。

御座之上,武明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皇道龙气疯狂涌动,在体外汇聚成一条略显暗淡的五爪金龙虚影,苦苦抵抗着那来自太祖法相和镇国剑的无上威压。

若非有皇道龙气护体,象征着他“人皇”的身份,恐怕他也难以站立。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呼吸困难,仿佛背负着万钧大山,双腿如同灌了铅,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那是他自己将牙龈咬出的血。

更让他惊恐的是,在太祖法相那纯净浩然、仿佛能照见一切虚妄邪祟的威压刺激下,他眼底深处,那抹一直被他竭力压制、隐藏的漆黑魔气,竟隐隐有压制不住、要破体而出的迹象!一股暴戾、阴冷、充满毁灭欲望的冲动,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看向云易和那太祖法相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嫉妒,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疯狂。

云易手持镇国剑,身后是顶天立地、散发着煌煌天威的太祖法相虚影。他如同降临人间的神祇,又如执掌法度的君王,目光扫过跪地失禁、狼狈不堪的高无庸,扫过那些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官员侍卫,最后,定格在御座上苦苦支撑、眼神怨毒的武明空身上。

他没有立刻对武明空发难,而是缓缓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局限于琼林苑,而是借助镇国剑和太祖法相之力,如同天宪,如同洪钟,清晰地响彻在整个皇城的上空,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震动着他们的心神:

“太祖创业艰难,筚路蓝缕,方有今日大武之基业!”

声音苍茫古老,仿佛带着历史的回响,又蕴含着无上的威严。这并非云易本来的声音,更像是镇国剑引动太祖意志,借他之口发出的时代之音。

“然,观今日之朝堂,吾心甚痛!”

“外有魔族肆虐北境,界海不宁,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将士浴血!尔等身为朝廷重臣,皇室宗亲,不思整军经武,固我边防,解民倒悬,反而结党营私,倾轧不休,忙于争权夺利,构陷忠良!”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天惊雷,带着质问与审判:

“司天监,本应观测天象,推算国运,拱卫社稷!然诸葛星纬、宇文博之流,勾结魔神殿,暗设邪阵,窥视国本,其心可诛!尔等可曾察觉?可曾阻拦!”

“福王武明德,身为皇室亲王,不思报国,反与魔族暗通款曲,残害功臣,其行可鄙!尔等可曾劝谏?可曾揭发!”

“镇北王牧野,四朝元老,国之柱石,一生戎马,镇守北境,使魔族不敢南顾!然,竟遭小人构陷,更于国难之际,被三名天级强者伏击,生死不明!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就发生在尔等眼皮底下!尔等,可知情?可曾救援!”

一声声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些跪伏在地的官员,头垂得更低,许多人汗如雨下,羞愧难当。一些尚有良知的,想起北境惨状,想起镇北王功绩,不禁潸然泪下。

“再看看这朝堂之上!”

云易(太祖意志)的声音充满了痛心与愤怒,“衮衮诸公,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终日所谋,无非权位名利!奏章之上,尽是歌功颂德、互相攻讦之词!可有一人,真心为这江山社稷着想?可有一人,为那北境嗷嗷待哺的百姓请命?!”

“法度松弛,纲纪败坏!忠奸不分,贤愚不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尔等,皆是罪人!”

最后四字,如同最终审判,让许多人浑身剧震,面如死灰。

“今日,朕借传人之口,显化法相,非为炫耀武力,更非为夺权篡位!”云易(太祖意志)的声音渐渐恢宏,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决断,“只为唤醒尔等沉睡之心,涤荡这朝堂污浊之气!只为告诉这天下人——”

他手中镇国剑微微抬起,剑尖遥指苍穹,太祖法相也随之做出同样的动作,一股更加浩瀚的威压席卷八方:

“大武,是朕与亿万将士百姓用鲜血建立的大武!不是尔等争权夺利的棋盘!更不是魔族可以肆意染指的沃土!”

“凡我大武子民,当铭记吾之遗志,外御强虏,内修德政,君臣一心,上下同欲!方能使国祚绵长,百姓安康!”

“若有奸邪,勾结魔族,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无论其身份为何,地位多高——”

云易的目光,如同两柄天剑,再次射向御座上的武明空,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朕之剑,必斩之!”

“镇国剑下,绝无冤魂!”

话音落下,整个皇城,一片肃然。只有那尊顶天立地的太祖法相虚影,静静矗立,散发着不朽的威严。而手持镇国剑的云易,感觉体内的力量正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维持法相和“天级”状态的消耗,已经逼近了他和混沌金丹的极限。

人有穷尽时。借来的力量,终将归还。

但,种子已经播下,惊雷已经炸响。这潭死水般的朝局,注定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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