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亭的闹剧，像长了翅膀一样，半日功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话说那日碧波亭，两只神鸟从天而降，口吐人言，字字诛心！直把那一对私会的野鸳鸯骂得是体无完肤、原形毕露！”

台下听众哄堂大笑，有人高声问：“先生，那两只神鸟长什么样？”

“五彩斑斓！通体流光！”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据说乃是睿王殿下亲赐的灵鹉，最是通人性、辨是非！”

“好！”满堂喝彩。

而此时，镇国公府里，那两只“神鸟”正得意洋洋地蹲在海棠树上，接受着沈清辞的“封赏”。

“小姐，这是厨房刚做的核桃酥。”云苓端着一碟点心，哭笑不得地看着树上那两位“功臣”，“还有瓜子、松子、花生……您看够不够？”

红鹦鹉歪着头，绿豆眼扫过那满满一碟吃食，尖声道：“论——功——行——赏——！”

蓝鹦鹉立刻扑棱翅膀：“封——官——晋——爵——！”

沈清辞坐在廊下，慢悠悠地剥着橘子，闻言笑了：“封官晋爵？你们俩想当什么官？”

红鹦鹉思考片刻：“御——史——！”

蓝鹦鹉马上补充：“专——骂——人——！”

沈清辞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剥好的橘子瓣扔给它们：“行，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咱们院里的‘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专司监察之职。”

两只鹦鹉欢快地接过橘子，吃得汁水淋漓。

云苓忍俊不禁：“小姐，您还真给它们封官啊？”

“怎么不行？”沈清辞挑眉，“咱们院里现在有镇宅的梯子、辟邪的桃木剑、种田的金锄头、养鱼的水缸，再添两位御史，不是正好？”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福伯的声音：“大小姐，睿王府派人来了。”

沈清辞挑眉。这么快就来了？

果然，赵管事笑眯眯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红绸。

“沈小姐安好。”他行礼，“王爷听闻府上两位‘御史’立了大功，特命小人送来贺礼。”

沈清辞嘴角微抽。睿王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赵管事掀开红绸，托盘里竟是两套……微型官服？

没错，就是按照御史官服样式做的小衣服，针脚精细，连补子上的獬豸都绣得栩栩如生。旁边还有两顶小小的乌纱帽，帽翅只有指甲盖大。

树上，两只鹦鹉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沈清辞无语，“皇叔这是……”

“王爷说了，”赵管事一本正经，“既是御史，就该有御史的体面。这两套官服是宫里绣娘赶制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爷还说，让两位‘御史’好生履职。若再立新功，还有赏。”

红鹦鹉兴奋地扑棱下来，绕着托盘转圈：“穿——！穿——！”

蓝鹦鹉也飞下来：“戴——帽——！”

沈清辞扶额。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让云苓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给两只鹦鹉穿上了官服，戴上了乌纱帽。

还别说，两只五彩斑斓的鹦鹉穿上深青色官服，戴上乌纱帽，往树上一站，还真有那么几分……滑稽的威严？

红鹦鹉挺了挺胸脯（如果鸟有胸脯的话），尖声道：“本——官——！”

蓝鹦鹉昂首：“升——堂——！”

沈清辞忍不住笑出声。

赵管事也忍俊不禁，又递上一物：“这是王爷给沈小姐的。”

沈清辞接过，是一个小巧的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金瓜子，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御史俸禄，从你俸禄里扣。萧。”

沈清辞：“……”

这位爷，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送走赵管事，沈清辞正准备回屋，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小姐！大小姐！”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前、前院……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沈清辞手一紧。来了。

碧波亭的事，终究是闹到御前了。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对云苓道：“看好它们，别让两位‘御史’大人再惹事。”

树上，红鹦鹉歪戴着乌纱帽，尖声道：“陛——下——召——见——！”

蓝鹦鹉立刻接上：“告——御——状——！”

沈清辞瞪了它们一眼：“闭嘴！再胡说今晚就吃红烧御史！”

两只鹦鹉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皇帝萧湛坐在龙案后，脸色阴沉。下首跪着三皇子萧景珩和沈清婉。德妃站在一旁，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还有几位御史台官员垂首立在旁边，个个神情严肃。

沈清辞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臣女沈清辞，叩见陛下。”她规规矩矩行礼。

“起来吧。”皇帝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清辞起身，垂首站到一边。

“沈氏，”皇帝缓缓开口，“碧波亭的事，你可知道？”

“回陛下，臣女略有耳闻。”沈清辞恭敬道。

“哦？”皇帝挑眉，“只是略有耳闻？朕怎么听说，那两只闹事的鹦鹉，是你养的？”

沈清辞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那两只鹦鹉确实是睿王殿下所赐，养在臣女院中。”

“那你可知，它们昨日为何会出现在碧波亭？”

沈清辞抬眸，眼神清澈：“臣女不知。那两只鹦鹉颇有灵性，时常自己飞出院子玩耍。昨日何时出的门，去了哪里，臣女实在不知。”

“你胡说！”德妃忍不住尖声道，“定是你指使的！你嫉妒婉姐儿要嫁给景珩，故意破坏他们的名声！”

沈清辞看向德妃，语气平静：“娘娘此言差矣。第一，臣女与三殿下早已毫无瓜葛，何来嫉妒？第二，若真是臣女指使，为何要让鹦鹉当众叫破？这不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家女儿私会外男，败坏自家门风吗？臣女再蠢，也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德妃被噎得说不出话。

皇帝看向跪在地上的沈清婉：“沈氏女，你来说。昨日为何会与三皇子私会？”

沈清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着道：“陛、陛下……臣女……臣女是与三殿下商议婚事……”

“商议婚事？”皇帝冷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私自与男子相会，成何体统！”

“父皇息怒！”萧景珩连忙磕头，“儿臣与沈二小姐确是两情相悦，一时情难自禁，这才……这才约在碧波亭相见。儿臣知错了！”

“一时情难自禁？”皇帝重重一拍龙案，“你眼里还有没有礼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萧景珩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说话。

一位御史出列，躬身道：“陛下，三殿下行为不端，私会臣女，有损皇家颜面。沈氏女不守妇道，私会外男，败坏门风。此风不可长，请陛下严惩！”

另一位御史也道：“臣附议。且碧波亭乃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若不严惩，恐天下人议论朝廷法度不严。”

皇帝脸色越发难看。

德妃见状，噗通一声跪下，哭道：“陛下！景珩是一时糊涂，求陛下饶他这一次吧！至于沈氏女……她既与景珩有情，不如就成全他们，纳为侧妃，也算全了这段缘分……”

“成全？”皇帝冷声道，“私相授受，还想让朕成全？德妃，你这脑子是越来越糊涂了！”

德妃吓得噤声。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道：“三皇子萧景珩，行为不端，禁足皇庄一年，无诏不得出。沈氏女沈清婉，不守妇道，即日起送入京郊静心庵带发修行，未经许可不得回府。”

沈清婉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静心庵！那可是出了名的清苦之地！她这一去，这辈子就完了！

萧景珩也脸色惨白。禁足一年……这意味着他将彻底远离朝堂，失去所有机会！

“至于沈清辞……”皇帝看向她。

沈清辞心头一紧。

“你虽不知情，但教养鹦鹉不力，致使闹出这等丑事。”皇帝淡淡道，“罚你闭门思过一月，抄写《女诫》百遍。可有异议？”

沈清辞连忙跪下：“臣女领罚，谢陛下隆恩。”

这个处罚，已经是最轻的了。

皇帝摆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走出御书房，沈清婉忽然扑到沈清辞面前，眼中满是怨毒：“是你！都是你害的！”

沈清辞后退一步，冷冷道：“妹妹，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我不会放过你的！”沈清婉尖叫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两个嬷嬷上前，将她拖走了。

萧景珩经过沈清辞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沈清辞，咱们走着瞧。”

沈清辞面色不变：“殿下好走。”

回到镇国公府，沈清辞刚进院子，就听见树上传来两声欢呼：

“回——来——啦——！”

“没——事——啦——！”

红鹦鹉和蓝鹦鹉扑棱着翅膀飞下来，围着她转圈。身上的官服已经蹭得皱巴巴，乌纱帽也歪了，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沈清辞看着它们，忽然笑了。

“今日多谢二位御史大人了。”她福身行礼。

红鹦鹉挺胸：“应——该——的——！”

蓝鹦鹉昂头：“职——责——所——在——！”

沈清辞从袖中掏出睿王给的那袋金瓜子，倒出几颗：“来，这是本月的俸禄。”

两只鹦鹉欢天喜地地叼走金瓜子，藏到树洞里——那是它们的“金库”。

云苓端来茶水，忍不住问：“小姐，陛下真的让二小姐去静心庵？”

“嗯。”沈清辞坐下，“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云苓撇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攀高枝。”

沈清辞喝了口茶，没说话。

是啊，都是自找的。

就像前世的她一样。

正想着，院外忽然传来福伯的声音：“大小姐，睿王府又派人来了。”

沈清辞挑眉。又来了？

这次赵管事手里捧着的，是一个食盒。

“沈小姐。”他笑容满面，“王爷说，您今日受惊了，特命厨房做了些安神的点心，给您压压惊。”

沈清辞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花茶。

“替我谢过皇叔。”

“王爷还说，”赵管事压低声音，“闭门思过这一个月，若是闷了，可以多看看《农政全书》。等解了禁，他带您去庄子上看新育的芋头苗。”

沈清辞心中微暖：“是。”

送走赵管事，她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树上，红鹦鹉忽然道：“皇——叔——好——！”

蓝鹦鹉立刻跟上：“般——配——！”

沈清辞手一抖，点心差点掉地上。

她抬头瞪向那两只口无遮拦的扁毛生：“再胡说，今晚真吃红烧御史！”

两只鹦鹉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但过了一会儿，红鹦鹉又小声嘀咕：

“本——官——实——话——实——说——！”

沈清辞：“……”

她忽然觉得，这闭门思过的一个月，怕是清静不了了。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完）

章末钩子：  沈清婉被送进静心庵，三皇子禁足一年，这场风波看似平息。但睿王频繁送礼，鹦鹉口无遮拦，沈清辞这闭门思过的一个月，真的能清静吗？而远在皇庄的三皇子，又会酝酿怎样的报复？下一章：闭门思过？是王爷的特别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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