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揽月阁里就炸了锅。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云苓举着两套衣裙在沈清辞床前转悠，“这套鹅黄的好看，这套水绿的也好看，到底穿哪套啊？”

沈清辞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窗外鱼肚白的天色，又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辰时才出门呢……让我再睡会儿……”

“不行啊小姐！”云苓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要时间，用早膳要时间，走到庄子还要时间！再不起就迟了！”

树上，红鹦鹉扯着嗓子：“迟——到——啦——！”

蓝鹦鹉扑棱翅膀：“皇——叔——等——着——！”

沈清辞一个激灵坐起来。对了，今天约了睿王学农事！

她揉揉眼睛，瞥了眼云苓手里的两套裙子，有气无力地说：“穿那套最旧的，灰扑扑的那件。”

“啊？”云苓傻眼了，“那件都洗得发白了……”

“我是去种地，又不是去选美。”沈清辞掀被下床，“穿那么好做什么？弄脏了可惜。”

云苓还想说什么，沈清辞已经自己从衣柜里翻出那件半旧的浅灰色襦裙，麻利地穿上了。

洗漱完毕，简单梳了个利落的单螺髻，插了根素银簪子。对镜一看，嗯，朴素得像个农家女。

“小姐，您这也太素了……”云苓嘟囔。

“正好。”沈清辞转身往外走，“用早膳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娇笑声。

“姐姐这是要出门？”

沈清辞脚步一顿，抬眼看去——沈清婉正站在院外的小径上，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提着食盒，笑得一脸无害。

“妹妹有事？”沈清辞面无表情。

“妹妹听说姐姐今日又要去庄子学农事，特地早起做了些点心。”沈清婉让丫鬟打开食盒，里头是精致的荷花酥和枣泥糕，“姐姐带上，饿了好垫垫肚子。”

沈清辞挑眉：“妹妹有心了。”

“应该的。”沈清婉上前一步，打量她的装扮，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姐姐这身打扮……倒是朴素。”

“去种地，自然要穿得方便些。”沈清辞淡淡道。

“也是。”沈清婉掩嘴笑，“不过姐姐毕竟是国公府嫡女，就算去种地，也该注意体面。要不……妹妹陪姐姐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来了！

沈清辞心里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不必了。”她直接拒绝，“妹妹金枝玉叶，哪能去那种地方。”

“姐姐能去，妹妹为什么不能去？”沈清婉眨眨眼，“妹妹也想见识见识睿王殿下的试验田呢。”

话说得这么直白，沈清辞反而笑了：“妹妹想去，可以自己递帖子。我今日是去学农事的，带不了闲人。”

“闲人”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

沈清婉脸色一僵，眼圈立刻就红了：“姐姐……姐姐这是嫌弃妹妹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招用不腻是吧！

沈清辞正想怼回去，树上红鹦鹉突然开口：“戏——精——又——来——啦——！”

蓝鹦鹉扑棱翅膀：“哭——快——哭——！”

沈清婉：“……”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沈清辞差点笑出声，赶紧板起脸：“妹妹多心了。我是怕你去了无聊。种地很累的，要翻土，要除草，还要施肥。”

她故意把“施肥”两个字咬得很重。

果然，沈清婉脸色变了变。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粪肥的味道？

“那……那妹妹就不去了。”沈清婉勉强笑道，“这点心姐姐带上吧。”

“不用。”沈清辞摆摆手，“庄子有吃的。妹妹留着自己用吧。”

说完，带着云苓和另外两个丫鬟，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红鹦鹉在后头喊：“点——心——拿——回——去——！”

蓝鹦鹉：“自——己——吃——！”

云苓捂着嘴笑：“小姐，那两只鹦鹉真是成精了！”

沈清辞也笑：“可不是。”

---

到了庄子，萧执已经在田边等着了。

他今日穿了身靛青色的短打，袖口用布带扎着，裤腿也束进靴子里，一副标准的农人打扮。可即使这样，也掩不住那一身矜贵气质。

“皇叔。”沈清辞上前行礼。

萧执转过身，看到她这一身打扮，眼里闪过笑意：“这身不错，干活方便。”

沈清辞脸一热：“让皇叔见笑了。”

“不见笑。”萧执递给她一个小锄头，“今日教你认土。”

“认土？”

“嗯。”萧执蹲下身，抓起一把土，“你看这土，颜色发黑，捏在手里能成团，松开又能散开——这是上好的肥土，种什么都行。”

他又走到另一块地，抓起一把土：“这个颜色发黄，颗粒粗，捏不成团——这是贫土，得先改良。”

沈清辞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抓土，仔细观察。

“那要怎么改良呢？”她问。

“施肥，轮作，或者掺入其他土壤。”萧执耐心解释，“这块地，本王打算种黄豆。豆类作物可以固氮，能养地。”

沈清辞听得认真。前世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如今学了，才发现其中大有学问。

两人正说着，田埂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睿王殿下安好。”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

沈清辞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站在田边，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是三皇子萧景珩！

她瞳孔一缩，手里的土“啪”地掉在地上。

前世种种瞬间涌上心头：冷宫十年的孤寂，家族覆灭的惨状，那杯毒酒的苦涩……

恨意在胸腔翻涌，她死死掐住手心，才没当场失态。

“三殿下怎么来了？”萧执站起身，语气平淡。

“听说皇叔在此培育新作物，侄儿特来学习。”萧景珩笑得温文尔雅，目光却落在沈清辞身上，“这位是……沈大小姐？”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行礼：“臣女沈清辞，见过三殿下。”

“沈小姐不必多礼。”萧景珩虚扶一把，目光在她身上打量，“早听说沈小姐对农事感兴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听着是夸，可沈清辞听出了其中的轻蔑——一个国公府嫡女，跑来种地，在这些人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她还没说话，萧执先开口了：“清辞确实用心。这些日子学了不少，比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强。”

萧景珩脸色微僵：“皇叔说的是。”

沈清辞心里暗爽。皇叔这毒舌，怼得漂亮！

“三殿下今日来，不只是为了看土吧？”萧执问。

萧景珩恢复笑容：“确实有事。父皇听说皇叔培育出新稻种，想请皇叔入宫详谈。”

“哦？”萧执挑眉，“皇上日理万机，还有空关心这个？”

“民以食为天，父皇自然关心。”萧景珩道，“皇叔若能将这稻种推广开来，可是大功一件。”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沈清辞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要摘桃子呢！

前世就是这样，睿王辛辛苦苦培育出的良种，最后功劳全被三皇子揽了去。不仅如此，三皇子还借此收拢民心，为自己夺嫡铺路。

她看向萧执，只见他神色淡淡：“稻种还在试验阶段，不敢说成功。等确实能推广了，本王自会禀报皇上。”

“皇叔何必谦虚。”萧景珩笑道，“侄儿看这稻子长势极好，定能丰收。”

“三殿下若是没事，本王还要教清辞认土。”萧执直接下逐客令，“改日再聊。”

萧景珩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来：“那侄儿不打扰了。沈小姐，改日有空，本殿下想请你……”

“她没空。”萧执打断他，“最近都要学农事。”

沈清辞：“……”皇叔您这拒绝得也太直接了吧！

萧景珩脸色变了变，但到底没发作，拱拱手走了。

等他走远，沈清辞才低声问：“皇叔，三殿下他……”

“不用理他。”萧执重新蹲下，抓起一把土，“来，继续认土。”

沈清辞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疑惑——皇叔好像对三皇子很不待见？难道他们之间有过节？

正想着，萧执忽然道：“你讨厌他？”

沈清辞一愣：“谁？”

“萧景珩。”

沈清辞沉默片刻，诚实点头：“讨厌。”

“为什么？”

“因为……”沈清辞斟酌着词句，“他看起来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这话说得隐晦，但萧执听懂了。他轻笑一声：“眼力不错。那人，确实虚伪得很。”

沈清辞心头一跳。皇叔也这么觉得？

“以后离他远点。”萧执把土撒回地里，“他不是什么好人。”

“嗯。”沈清辞用力点头。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

认完土，萧执又带沈清辞去看水车。

那是他改良过的水车，比普通水车效率高了三成。水车吱呀呀转着，把河水提到高处，再通过竹管输送到田里。

“好厉害！”沈清辞看得眼睛发亮。

“想学怎么做的？”萧执问。

“想！”

“那得先学算学和力学。”萧执笑道，“农事不只是种地，还涉及很多学问。”

沈清辞用力点头：“我学！”

萧执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眼里笑意更深：“不急，慢慢来。”

两人正说着，庄子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萧执皱眉。

一个侍卫快步跑来：“殿下，沈家二小姐来了，说要见沈大小姐。”

沈清辞脸色一沉。沈清婉？她怎么找来了？

萧执看了她一眼：“要见吗？”

“不见。”沈清辞果断道，“就说我在忙。”

侍卫应声去了。可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脸色为难：“殿下，沈二小姐说……说是奉了沈夫人之命，来给沈大小姐送东西。”

沈清辞心里冷笑。拿母亲压她？

“让她进来吧。”萧执淡淡道，“本王倒要看看，她送什么。”

片刻后，沈清婉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换了身簇新的粉霞裙，头上珠翠叮当，妆容精致，和这朴素的庄子格格不入。

“臣女沈清婉，见过睿王殿下。”她盈盈下拜，眼角却瞥向沈清辞，看到她一身灰扑扑的旧衣，眼里闪过得意。

“起来吧。”萧执语气冷淡，“你说奉了沈夫人之命？”

“是。”沈清婉让丫鬟递上一个锦盒，“母亲听说姐姐在庄子上学农事，特地让妹妹送来这副护手。说是怕姐姐伤了手。”

锦盒打开，里头是一副绣工精美的丝绸护手，镶着珍珠，华贵得很。

沈清辞看着那副护手，心里冷笑。这是来送东西？分明是来炫耀的！

“妹妹有心了。”她接过锦盒，“替我谢过母亲。”

“姐姐不试试？”沈清婉眨眨眼，“这料子可软和了，戴着干活一定舒服。”

沈清辞还没说话，萧执先开口了：“丝绸护手，下地干活？”

他拿起那副护手看了看，嗤笑一声：“沾了泥就废了。沈夫人这是想让清辞下地，还是不想让她下地？”

沈清婉脸色一白：“殿下误会了，母亲只是……”

“罢了。”萧执把护手扔回锦盒，对侍卫道，“去库房拿两副本王用的牛皮护手来。”

侍卫很快拿来两副结实的牛皮护手。萧执递给沈清辞一副：“戴这个。耐磨，防水，还防刺。”

沈清辞接过护手戴上，大小正好，舒服又实用。

她抬头看向沈清婉，微微一笑：“妹妹回去告诉母亲，睿王殿下已经给我准备了护手，这副……还是妹妹自己留着用吧。”

说着，把锦盒塞回沈清婉手里。

沈清婉脸都绿了。她精心准备的护手，不但没达到目的，还被睿王当众打脸！

“妹妹还有事吗？”沈清辞问，“没事的话，我要继续学农事了。”

沈清婉咬着嘴唇，眼圈又红了：“姐姐……姐姐这是嫌弃妹妹送的东西？”

“怎么会。”沈清辞笑得无辜，“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浪费了。妹妹皮肤嫩，戴着才合适。”

树上不知何时飞来的红鹦鹉突然叫道：“就——是——！”

蓝鹦鹉：“娇——气——包——！”

沈清婉：“！！！”

她再也待不下去，福了福身，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差点摔倒。

等她的身影消失，沈清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执也笑：“你这庶妹，段位太低了。”

“让皇叔见笑了。”沈清辞止住笑，“她一向如此。”

“以后她再来，直接赶出去。”萧执淡淡道，“本王的庄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沈清辞心头一暖：“谢皇叔。”

“谢什么。”萧执转身，“走，教你用水车。”

两人走到水车边，萧执耐心讲解原理，沈清辞听得认真。

阳光洒在田埂上，水车吱呀呀转着，远处传来农人的歌声。

这一刻，沈清辞忽然觉得，重生后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

傍晚，沈清辞回到揽月阁，刚进门，就听见红鹦鹉在叫：“告——状——精——回——来——啦——！”

云苓迎上来，小声道：“小姐，二小姐回来后就去了夫人那里，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沈清辞挑眉：“她又告状了？”

“估计是。”云苓愤愤，“奴婢听洒扫的丫鬟说，二小姐眼睛都哭肿了。”

“让她哭。”沈清辞不在意，“对了，父亲回来了吗？”

“还没。”

正说着，院外传来沈巍的声音：“清辞在吗？”

沈清辞连忙迎出去：“父亲。”

沈巍走进来，看了眼院中的芋头盆，问：“今日去庄子，可还顺利？”

“顺利。”沈清辞道，“睿王殿下教了我很多。”

“嗯。”沈巍在石凳上坐下，沉吟片刻，“为父听说……三殿下去庄子了？”

沈清辞心头一跳。父亲消息真灵通！

“是。”她老实交代，“三殿下说是奉皇上之命，来请睿王殿下入宫详谈稻种的事。”

沈巍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你觉得三殿下如何？”

沈清辞沉默片刻，轻声道：“女儿觉得……三殿下太过完美，反而让人不敢亲近。”

这话说得巧妙，既没直接说坏话，又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沈巍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了。”

他站起身，拍拍女儿的肩：“记住，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内里……不堪入目。”

沈清辞心头一震。父亲这话……是在提醒她？

“女儿记住了。”

“嗯。”沈巍摆摆手，“去休息吧。明日若还要去庄子，记得多带几个人。”

“是。”

沈巍走了，沈清辞站在院中，心里翻江倒海。

父亲这话，分明是在暗示三皇子不是良人。难道……父亲也看出了什么？

正想着，墙那边忽然传来熟悉的敲击声。

“笃、笃笃。”

沈清辞走到墙边，压低声音：“皇叔？”

墙那边，萧执的声音带着笑意：“今日学得如何？”

“很好。”沈清辞也笑，“就是……多了些不速之客。”

“无妨。”萧执道，“明日教你防身术。”

“啊？”沈清辞愣住，“防身术？”

“嗯。”萧执声音里带着促狭，“下次再有不长眼的来打扰，直接打出去。”

沈清辞：“……”皇叔您这教学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

但她心里，却甜丝丝的。

“好。”她轻声应道。

墙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那说好了，明日辰时，老地方见。”

“嗯。”

脚步声远去。沈清辞站在原地，看着那堵墙，忽然觉得——重生这一世，能遇见皇叔，真是太好了。

而墙的那一边，萧执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对暗处道：“去查查三皇子今日为何突然去庄子。”

“是。”

“还有。”萧执补充，“查查他和沈家二小姐，有没有往来。”

暗处的人愣了一下：“殿下怀疑……”

“不是怀疑。”萧执淡淡道，“是确定。那沈清婉，今日来得太巧了。”

他抬头看向夜空，眼神微冷。

想动他的人？

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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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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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钩子：  皇叔要教防身术了！下次再有不长眼的直接打出去！等等，三皇子和沈清婉可能有一腿？这组合有点惊悚啊！防身术教学现场会不会变成搞笑现场？沈清婉告状失败，接下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两只鹦鹉又要爆什么新料？下一章：防身术第一课——如何优雅地撂倒一个“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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