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对马逆藩,天启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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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对马逆藩,天启四年
柳川智信快步返回全焕赐予的府邸。
这座宅邸原是朝鲜某士绅的别院,雕梁画栋,庭院雅致。
不过此刻他却是没有心情欣赏。
刚踏入书房,他便屏退左右,反手锁上房门,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纸与一支狼毫,在案前坐下。
烛火摇曳,映得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他要写一封信,一封寄给父亲柳川调兴的密信。
柳川调兴虽是对马藩的家督,却绝非寻常臣子。
如今的对马藩藩主宗义成尚且年幼,稚气未脱,根本无力掌控藩内繁杂的军政与贸易事务。
柳川调兴凭借多年经营,早已手握藩中实权,上控政务,下掌兵权,如同昔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或是权倾朝野的董卓,宗义成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名义上的藩主罢了。
此番涉足朝鲜之乱,便是柳川调兴私下拍板的决定,宗义成虽知晓内情,却无力反对。
一则是慑于柳川家的威势,二则是对马藩确实需要这场战乱带来的利益,以缓解藩内日益窘迫的财政。
对马岛孤悬于日本列岛与朝鲜半岛之间,土地贫瘠,资源匮乏,却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了日朝两国交往的天然中转站。
自室町时代起,对马岛便垄断了日朝贸易,朝鲜的粮食、药材、丝绸,日本的漆器、刀具、硫磺,皆通过对马岛的商船互通有无。
对马藩的财政、民生,甚至藩兵的军饷,都极度依赖这场贸易,可谓「一日无贸易,则藩内不宁」。
然而,1592年丰臣秀吉发动的壬辰倭乱,彻底斩断了这条贸易命脉。
日军在朝鲜半岛烧杀抢掠,日朝关系降至冰点,贸易完全中断。
对马藩瞬间陷入绝境,粮食短缺,物价飞涨,藩民流离失所,差点引发内乱。
直到1598年丰臣秀吉病逝,日军撤出朝鲜,柳川家的先祖便迫不及待地谋求复交。
哪怕违背幕府的意愿,也要保住这条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彼时,德川幕府虽也有意与朝鲜修好,却碍于「霸主」身份,不愿放下姿态。
对马藩便趁机揽下了所有交涉事务,成为日朝复交的唯一桥梁。
为了满足朝鲜方面「只与对等国家交往」的要求,对马藩竟胆大包天,多次擅自篡改幕府发出的国书。
将幕府将军「日本国源秀忠」「日本国源家光」的署名,硬生生改为「日本国王」。
将「藩主」自称改为「使臣」,以此浑水摸鱼,骗取朝鲜的信任,重启贸易。
连国书都敢伪造,足见对马藩「下克上」的传统早已深入骨髓。
在他们眼中,所谓的幕府命令、君臣纲纪,皆不及藩国利益重要。
只要有利可图,便敢于挺而走险,逆势而为。
如今,全焕抛出的诱饵,远比单纯的贸易利益更为诱人。
江原道的一片肥沃土地。
柳川智信握著狼毫的手微微收紧,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
对马岛多山少田,粮食产量极低,常年依赖朝鲜输入。
若是能在朝鲜半岛拥有一块真正的领土,不仅能解决粮食问题,更能以此为据点,进一步扩大对朝贸易的规模,甚至将势力渗透进朝鲜腹地,为对马藩谋取长久的利益。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此前,他向全焕承诺的「日本出兵」,不过是安抚对方的权宜之计。
他带来的那些「援军」,确实如全焕所料,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浪人、打家劫舍的海盗,以及少量柳川家的私兵,根本算不上对马藩的正规军队。
毕竟,德川幕府推行闭关锁国政策,严禁各藩私自参与外邦战事,一旦被幕府察觉对马藩出兵朝鲜,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削藩夺权,重则满门抄斩。
可现在,全焕的土地承诺,让他不得不重新权衡利。
违背幕府命令,风险巨大。
但若是能在朝鲜获得一块土地,对马藩将彻底摆脱资源匮乏的困境,一跃成为日本列岛中极具影响力的藩国。
柳川家的权势,也将因此达到顶峰。
「父亲大人。」
柳川智信在信中写道:「全焕已承诺,击退明军后,割江原道一地予我对马藩。
此乃天赐良机!
朝鲜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若能据之,我藩将永无粮草之虞,贸易亦能更进一步。
幕府禁令虽严,但此事若成,利益之巨,足以抵消一切风险。」
他笔尖一顿,又写道:「贺世贤在朝鲜滥杀权贵,已失人心,北方诸道士绅多有不满,愿与全焕联手。
我已献计,令其联络李,暂缓内斗,共抗明军。
明军虽强,但客场作战,补给线漫长,且朝中必有言官弹劾贺世贤暴行。
只要我藩出兵相助,坚守平壤、汉城,拖至明军内部生变,此战必胜!」
信中的文字,既有对利益的渲染,也有对局势的乐观判断,更藏著他说服父亲的决心。
他知道,柳川调兴与他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者,只要能看到足够大的好处,便敢于冒最大的风险。
写完信,柳川智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关键信息,然后将信卷好,用火漆封口,盖上柳川家的私印。
他唤来一名心腹足轻,低声吩咐道:「即刻启程,连夜返回对马岛,将此信亲手交给父亲,务必让他尽快回复。
此事关乎我柳川家与对马藩的未来,不得有任何闪失!」
「嗨!」
心腹足轻躬身应道,小心翼翼地接过密信,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川智信看著心腹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
若是能够按计划进行,对马藩的大军踏上朝鲜的土地,占据江原道的沃土,柳川家的旗帜在朝鲜半岛上高高飘扬。
至于幕府的禁令,至于大明的军威,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他心中还有些忧虑。
柳川智信心中清楚,如今的对马藩,远非表面那般平静,实则早已波涛汹涌,暗流激荡。
一场围绕权力与利益的尖锐冲突,正将藩内搅得鸡犬不宁。
冲突的双方,正是他的父亲、手握藩中实权的柳川调兴,与名义上的藩主宗义成。
矛盾的核心,聚焦于两大命脉。
一是知行地(即作为俸禄的封地),二是岁遣船(对日朝贸易的专属船只)。
柳川调兴凭借多年经营,早已掌控了对马藩的核心贸易与军政大权,野心也随之膨胀。
他不再满足于做宗氏的家臣,转而谋求「幕臣化」。
希望以幕府赏赐的一千石知行地为基础,再加上自己掌控的一艘岁遣船、以及祖父柳川调信留下的流芳院船的贸易特权,直接成为德川将军的直辖家臣,彻底摆脱宗氏的束缚,一跃成为与对马藩主平起平坐的存在。
而年轻的藩主宗义成,虽年幼却并非庸碌之辈。
他深知柳川调兴的野心一旦得逞,宗氏将彻底沦为傀儡,对马藩也将易主。
因此,他千方百计遏制柳川调兴的图谋,联合藩内忠于宗氏的旧臣,与柳川家针锋相对。
正是在这样的内忧之下,柳川智信才对「出兵朝鲜」抱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父亲的「幕臣化」之路充满变数,幕府的裁决尚不可知,就算成功,柳川家也不过是德川将军摩下众多家臣之一,难有更大的突破。
而朝鲜的土地,却是一块实打实的「飞地」。
一旦能为柳川家谋取到江原道的那片沃土,柳川家便有了独立于对马藩、甚至不依附于幕府的根基。
土地,才是永恒的基业。
掌控了朝鲜的土地与贸易通道,柳川家才能真正崛起,不再受宗氏的掣肘,也不必看幕府的脸色。
「希望藩主那边,能愿意出兵罢。」
柳川智信喃喃自语。
他心里明白,仅凭柳川家的私兵与那些浪人海盗,根本无法与明军抗衡,必须借助对马藩的正规军力。
可宗义成与柳川家势同水火,未必会同意这场可能让柳川家获利的出兵计划。
若是宗义成执意反对,对马藩不出兵,那柳川家此番介入朝鲜之事,终究只是赚了些金银财货,却没能拿到最核心的土地与话语权。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卖粮食给全焕,固然赚取了巨额利润,可日本本就多山少田,粮食产量有限,就算对马藩囤积再多,也总有耗尽之日,这种暴利终究难以长久。
唯有土地,唯有掌控朝鲜的一部分实权,才是柳川家长久发展的关键,才能让柳川家彻底摆脱对马藩的内耗,一跃成为能影响海东局势的势力。
至于德川幕府严禁各藩私自参与外邦战事的禁令————
柳川智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孤注一掷的冷笑。
或许,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只要对马藩敢把事情闹大。
直接派遣正规军队介入朝鲜,与明军、朝鲜各方势力正面交锋,将对马藩彻底绑上全焕的战车。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德川幕府不愿意出兵,恐怕也不得不出手了。
毕竟,对马藩是日本与朝鲜接壤的前沿阵地,一旦对马藩在朝鲜战事中失利,明军的兵锋或许会直接威胁到日本本土。
更何况,大明若是彻底掌控朝鲜,日本与朝鲜的贸易通道将被彻底切断,这对依赖贸易的日本诸藩,尤其是对马藩来说,是灭顶之灾。
为了维护日本的「国门」,为了保住对朝贸易的命脉,更为了幕府的统治权威,德川幕府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派遣大军介入朝鲜之事,将这场战事从对马藩的「私战」,升级为日本的「国战」。
到那时,柳川家不仅能如愿获得朝鲜的土地,更能借助幕府的军力,彻底掌控朝鲜的局势,其利益之大,足以抵消任何风险。
柳川智信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平壤城的景象,眼中的忧虑渐渐被坚定的野心取代。
他手中的折扇重重一合,心中已有了决断。
无论宗义成是否同意,无论幕府是否禁令,柳川家都必须推动对马藩出兵朝鲜。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柳川家的未来,赌的是德川幕府的底线,赌的是整个东海的局势。
赢了,柳川家将一跃冲天,成为掌控朝鲜土地与贸易的一方豪强。
输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与对马藩、与幕府一同承担后果。
赌国运之战!
对他们日本人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再来一次,又何妨呢?
另外一边。
天启三年十二月,朔风卷地,寒雪漫野。
安州城内,经过整整一月的淬炼,两万朝鲜兵卒早已脱胎换骨。
昔日的涣散与怯懦被严明的军纪涤荡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眼神与昂扬的斗志。
贺世贤的整顿之法,堪称铁血与利诱并行,既练其胆,更收其心。
为了让这些新整编的朝鲜兵卒快速形成战力,贺世贤以「清剿匪患、肃正地方」为名,下令他们清剿平安道、咸镜道内与全焕暗中勾结的的士绅豪强。
这些士绅依托坞堡自守,囤积粮草,私藏兵器,本是地方隐患。
贺世贤深知,对付这些有坞堡庇护的豪强,正是锤炼新兵的最佳试金石。
两万朝鲜兵卒在明军将领的指挥下,兵分多路,围攻各处坞堡。
虽说是新兵,但在「破堡有赏」的激励下,个个奋勇争先。
他们或许不懂复杂战术,却凭著一股悍勇,在明军火炮的掩护下,架起云梯,挥舞刀枪,朝著坞堡猛冲。
那些看似坚固的坞堡,在人数与火力的双重压制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纷纷被攻破。
堡破之后,贺世贤从不手软。
勾结叛逆的士绅及其核心党羽,当场枭首示众。
而他们囤积的粮草、搜刮的财富、占据的土地,甚至家中的仆役侍女,尽数分给参与作战的朝鲜兵卒。
一时间,士兵们人人有粮、户户有田,不少人还分到了金银财货,往日里连温饱都难以为继的日子一去不返。
「跟著贺都督,有饭吃、有田种、有钱拿!」
这句话成了两万朝鲜兵卒的共识。
他们感念大明的恩惠,更敬畏贺世贤的威权,对大明的忠诚度已然远超对昔日主君李倧的依附。
而这场清剿之战,不仅让他们在实战中熟悉了队列、配合与攻城技巧,更彻底斩断了北方士绅与全焕的联系,为大军进军平壤扫清了后路。
与此同时,登莱水师的运输船队顶著寒风,日夜兼程,将海量的粮草、后勤辐重与重型火炮源源不断地运抵义州,再转运至安州。
上百门佛朗机炮、数十门红衣大炮整齐排列,炮身程亮,黑黝黝的炮口直指北方。
粮草堆积如山,足够大军数月之用。
箭矢、火药、云梯、冲车等军械一应俱全。
拿下平壤、直捣汉城的条件,已然成熟。
「传我将令,大军开拔,兵发平壤!」
天启三年十二月中旬,贺世贤一声令下,三万大军浩荡出征。
两万朝鲜步卒为先锋,一万大明精锐(含蒙古骑兵)为主力,携上百门火炮,沿著安州至平壤的驰道,朝著朝鲜西京疾驰而去。
蒙古骑兵分为数队,先行开路,负责侦查敌情、清理沿途小股叛军,同时切断平壤与外界的联系,执行「围点打援」之策。
明军主力与朝鲜步卒紧随其后,军容严整,旌旗蔽日,马蹄踏碎积雪,声势震天。
大军行进神速,不过一日便兵临平壤城下。
城外的叛军哨卡早已被蒙古骑兵拔除,平壤城如同一座孤立的孤岛,被明军铁桶般围困。
此前,锦衣卫与斥候早已将平壤城的布防探查得一清二楚。
西门外地势平坦,利于火炮展开,是攻城的绝佳突破口。
城内守军约三万余人,多为叛军与倭国浪人混合,士气低落,粮草匮乏。
贺世贤秉持「先礼后兵」的原则,先是挑选了一名通晓汉、朝双语的朝鲜降官作为使者,携带劝降书入城,晓谕全焕:「若即刻开城投降,可保城中百姓性命,全焕本人可押送京师听候发落。
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然而,全焕早已被柳川智信的「朝廷施压」之计蒙蔽,又仗著平壤城坚,竟勃然大怒,下令将劝降使者拖入军营,当著全体守军的面,烹杀于大鼎之中。
使者的惨叫声与叛军的叫嚣声,远远传到城外明军大营,彻底激怒了贺世贤。
「全焕匹夫,不知死活!」
贺世贤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杀意暴涨。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让他尝尝大明火炮的厉害!」
「传我命令,全军压上,主攻西门!上百门佛朗机炮,尽数部署到位,给我狠狠轰!」
军令一下,明军将士立刻行动起来。
上百门佛朗机炮被士兵们推著,整齐排列在平壤西门外的空地上,炮口如同一双双狰狞的巨兽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巍峨的城墙。
炮手们迅速装填火药、炮弹,调整角度,只待最后一声令下。
「点火!」
贺世贤的话音未落,炮手们便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
刹那间,上百门火炮同时轰鸣,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地动山摇。
火焰从炮口喷涌而出,一颗颗实心炮弹带著呼啸声,如同流星般砸向平壤西门的城墙。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整座平壤城都在剧烈颤抖。
如此磅礴的炮火声势,别说朝鲜人,就连不少大明士兵都为之震撼。
平壤城中的守军,本就人心惶惶,此刻听到这般天崩地裂般的轰鸣,看到城墙在炮火中不断坍塌,顿时陷入了极致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明军的火炮太厉害了!城墙要塌了!」
「快跑啊!再不跑就死定了!」
「我不想死!我要投降!」
守军的哭喊声、逃跑声、兵器落地的叮当声混杂在一起,城墙上的叛军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不少人直接扔下兵器,沿著城墙往下爬,想要逃离这人间地狱。
倭国浪人虽凶悍,此刻也被这般炮火震慑,脸色惨白,握著武士刀的手不住颤抖。
而在明军大营的高台上,绫阳君李倧与残存的朝鲜贵族们,亲眼目睹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他们看著上百门火炮齐射的雷霆之威,看著平壤城墙在炮火中摇摇欲坠,看著城中守军的狼狈逃窜,脸上早已没了任何血色,心中翻涌的怨气与不甘,被彻底碾碎,深深埋藏到了心底最深处。
如此强大的大明,如此恐怖的火炮,他们凭什么反抗?凭什么与之抗衡?
李倧浑身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
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思、那些暗中的抵触,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在大明的绝对实力面前,朝鲜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唯有俯首帖耳,才能苟全性命。
炮火依旧轰鸣,平壤西门的城墙已经出现了数道巨大的缺口,砖石与尸体堆积如山。
贺世贤站在高台上,眼神锐利如刀,缓缓抽出腰间的尚方宝剑,指向平壤城:「传令下去,火炮持续轰击,待城墙破口扩大,朝鲜步卒先行冲锋,明军主力随后跟进,务必三日内拿下平壤!」
「遵命!」
将士们的齐声应和,盖过了炮火的轰鸣。
城内。
平壤城在火炮的轰鸣中剧烈震颤,砖石簌簌掉落,烟尘顺著城墙的缝隙弥漫进城内,呛得人直咳嗽。
全焕站在王府的望楼上,望著西门外火光冲天、炮声震耳欲聋的景象,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方才还在温柔乡中麻醉自己的狂妄,此刻早已被这毁天灭地般的炮火炸得粉碎。
他死死攥著望楼的栏杆,手心全是冷汗。
这样的威力,就算平壤城墙再坚固,又能支撑多久?
明军的火炮如同雷霆,让他愈发怀疑,自己真的能与如此强大的大明抗衡吗?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全焕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决绝,当即下令。
「传我命令,所有心腹将领、幕僚,即刻到王府大殿议事,不得有误!」
半个时辰后,王府大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著一股压抑的恐慌。
全焕的核心心腹们齐聚于此,有的面色惶恐,搓著手来回踱步,有的眉头紧锁,低头不语;还有的强装镇定,却难掩眼底的惊惧。
火炮的轰鸣透过殿墙传来,每一声都让殿内的气氛凝重一分。
全焕端坐于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开门见山便抛出了最紧迫的问题:「诸位都看到了,明军大军压境,火炮威力逆天,平壤城已有守不住的风险!
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你们有何良策?」
话音刚落,心腹将领卢愚便跨步上前,单膝跪地,语气急促而坚定:「大王!明军的优势全在火炮!
那上百门佛朗机炮日夜轰击,城墙迟早会被轰塌!
要想守住平壤,必须先捣毁明军的火炮阵地,断其臂膀!
否则,再坚守下去,不过是坐以待毙!」
「不错!卢将军所言极是!」
立刻有将领附和道:「只有毁掉火炮,我军才能凭借城墙固守,等待援军!」
「对!捣毁火炮阵地,是唯一的生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群情激昂,实则都是纸上谈兵。
全焕听著这些重复的论调,只觉得头疼欲裂,猛地一拍桌案,怒声喝道:「够了!谁都知道要捣毁火炮,可谁能去?!」
此话一出,大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全焕的目光对视。
明军火炮阵地外围,必定有精锐重兵把守,夜色中突袭,无异于自投罗网。
且明军骁勇善战,又有蒙古骑兵巡逻,想要悄无声息地靠近,难如登天。
「哼!」
全焕见状,心中怒火更盛,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与讥讽。
「平日里一个个吹嘘勇猛,到了真正要命的时候,却都无话可说了?难道要让本王亲自去吗?」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卢愚再次开口。
「大王,臣愿往!今夜便率领麾下精锐,趁夜色突袭明军火炮阵地,拼死也要将那些火炮毁掉!」
全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柳川智信。
「柳川君,你麾下的浪人个个精锐,悍不畏死,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捣毁火炮阵地之事,你也必须参与其中!」
柳川智信心中陡然一凛,暗自叫苦不迭。
他麾下的浪人虽悍勇,却多是乌合之众,擅长劫掠偷袭,却绝非训练有素的明军的对手。
更何况,明军火炮阵地防守严密,夜间突袭成功率极低,这分明是让他去送命!
可他此刻寄人篱下,全焕手握他的生死,若是违抗,恐怕当场便会被拿下。
柳川智信压下心中的不满与惊惧,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暗藏无奈:「嗨!今夜便与卢将军一同,突袭明军火炮阵地!」
见柳川智信答应,全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单凭卢愚麾下的士兵,未必能成事,有柳川智信的浪人相助,胜算总能大上几分。
随后,全焕强打精神,开始颁布一系列鼓舞士气的举措:「传我命令,即刻开仓放粮,让城中守军每人都能饱餐一顿,酒肉管够!
凡参与今夜突袭者,每人赏银五两,若能捣毁火炮,赏银百两,晋升三级!
若战死沙场,家人由王府供养,子女世袭爵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举措如同强心针,瞬间让殿内的将领们精神一振,也让城中原本涣散的军心得到了短暂的凝聚。
士兵们分到了久违的酒肉,拿到了沉甸甸的赏银,想起战后的富贵,心中的恐惧被贪婪与侥幸取代,纷纷表示愿意追随卢愚与柳川智信,夜袭明军火炮阵地。
夜色渐深,平壤城的火炮轰鸣声暂时停歇,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卢愚正在清点人马,挑选精锐。
柳川智信则召集麾下浪人首领,面色凝重地布置任务,心中却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全焕站在王府门口,望著集结起来的突袭部队,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这一夜的突袭,不仅关乎火炮阵地的存亡,更关乎平壤城的命运,关乎他能否继续坐稳「朝鲜大王」的宝座。
夜色如墨,狂风卷著雪粒,在平壤城的街巷间呼啸穿梭。
所谓「夜黑风高杀人夜」,本该是突袭的绝佳时机,可平壤城的西门却紧闭如铁,唯有城墙之上,数条粗壮的绳索垂落,在昏暗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数十名日本浪人、忍者身著纯黑夜行服,身形如鬼魅般贴著城墙排列。他们个个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双闪烁著凶光的眼睛,怀中紧紧抱著用油纸包裹的炸药包,引线早已备好。
这些人皆是柳川智信麾下的精锐,惯于夜间潜行、突袭暗杀,此刻正屏住呼吸,借著绳索缓缓滑下城墙,动作轻盈得如同夜枭。
全焕站在城楼上,望著下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双手紧握,心中满是忐忑与期盼。
他没有打开城门,一来是怕动静太大暴露行踪,二来是留著城门作为退路,万一突袭失利,也好及时收拢残部。
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些浪人身上,只盼他们能成功炸掉明军的火炮阵地,为平壤城争取一线生机。
浪人们落地后,立刻矮身集结,在首领的示意下,分成数支小队,如同幽灵般朝著明军火炮阵地的方向潜行。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狂风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一路上竟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明军的巡逻兵。
眼看著前方不远处,便是明军火炮阵地的轮廓。
数十门佛朗机炮整齐排列,炮身被帆布覆盖,周围隐约有明军哨兵的身影晃动。
浪人首领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抬手示意众人放慢脚步,准备发起最后的突袭。
可就在此时,一名浪人急于建功,脚步稍快,脚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轰!」的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那浪人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吞噬,血肉模糊的残肢伴随著碎石飞溅,散落四周原来,明军早已料到叛军可能会夜袭炮阵,提前在阵地外围布设了大量钢轮燧发装置的触发式地雷。
这种地雷无需人工点燃,只需有人踩踏或触碰绊线,便能触发钢轮摩擦生火,引爆内部炸药,杀伤力极强。
爆炸的火光如同白昼,瞬间照亮了夜空,也彻底暴露了浪人的踪迹。
正在炮阵周围警戒的明军哨兵立刻发出警报,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
原本寂静的明军大营瞬间沸腾,无数火把被点燃,明军士兵手持刀枪,朝著爆炸地点迅速汇集而来,形成了一张严密的包围网。
而在平壤城内,卢愚正率领本部三千精锐,集结在西门内侧,焦急地等待著信号。
当城外传来那声震天动地的爆炸时,他眼中精光一闪,误以为是浪人得手的信号,当即下令:「城门大开,随我杀出去,吸引明军主力,接应柳川君的人马!」
沉重的平壤西门缓缓开启,卢愚一马当先,率领三千士兵呐喊著冲出城门,朝著明军大营的方向杀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吸引明军主力,为浪人毁掉火炮后撤退创造机会。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冲,却正好撞进了明军早已布好的陷阱。
「来得正好!」
明军大营中,负责指挥警戒的蒙古骑兵将领明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当即下令。
「蒙古铁骑,随我冲锋,将这些叛军尽数歼灭!」
早已整装待发的蒙古骑兵如同猛虎下山,跨上战马,挥舞著马刀,朝著卢愚的部队猛冲而去。
马蹄踏碎积雪,发出雷鸣般的声响,骑兵们呼啸而来,如同黑色的洪流,瞬间便与卢愚的部队撞在了一起。
蒙古骑兵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刀法凌厉,再加上战马的冲击力,卢愚麾下的步兵根本无法抵挡。
马刀挥舞之处,鲜血飞溅,叛军士兵如同割麦子般纷纷倒下,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卢愚脸色惨白,看著自己的部队如同蝼蚁般被蒙古骑兵碾压,心中悔恨交加。
他想要撤退,却发现后路早已被蒙古骑兵截断,只能硬著头皮指挥抵抗。
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徒劳。
短短半个时辰,卢愚的三千人马便损失惨重,死伤过半,剩下的士兵也早已溃不成军,纷纷朝著平壤城的方向逃窜。
卢愚被亲兵护著,拼死冲杀,才勉强退回城内。
可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几名蒙古骑兵紧随其后冲了进来,好在守门士兵反应迅速,拼死将门关上,才堪堪挡住了蒙古骑兵的追击,否则,平壤城恐怕今夜便会被攻破。
退回城内的卢愚,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地靠在城门内侧,看著城外蒙古骑兵来回驰骋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凉。
吸引明军主力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接应浪人的计划,显然已经彻底失败。
翌日清晨,风雪停歇,天色放晴。
全焕、柳川智信、卢愚等人站在平壤城的望楼上,朝著明军大营的方向望去,脸色一个个难看到了极点。
只见明军的火炮阵地完好无损,上百门佛朗机炮依旧整齐排列,炮口直指平壤城,仿佛昨夜的夜袭从未发生过一般。
而在炮阵外围的空地上,散落著无数浪人的尸体,有的被炸得残缺不全,有的则被明军的刀枪刺穿,鲜血染红了雪地,景象惨不忍睹。
柳川智信看著这一幕,心中一阵抽搐。
他麾下最精锐的浪人,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炮阵拿不下来,明军的火炮依旧能日夜轰击平壤城的城墙。
昨日的炮击已经让城墙出现了数道缺口,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日,平壤城的城墙便会彻底坍塌。
全焕望著那依旧巍峨的明军炮阵,眼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他无力地靠在栏杆上,喃喃自语:「炮阵拿不下来————平壤,真的难守了————」
望楼上的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脸上布满了绝望。
昨夜的夜袭,不仅没能毁掉明军的火炮,反而损失了大量精锐,如今的平壤城,已然陷入了绝境。
可即便如此,全焕依旧不愿意放弃,他红著眼,死死攥著腰间的佩刀,不肯有半分退缩。
「守住!必须守住!」
「北京那边定然会有消息!贺世贤屠戮朝鲜君臣、滥杀无辜,早已犯下大忌,朝廷必会罢免他!
只要撑到那一天,明军群龙无首,便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这番话,他既是说给摩下将士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明知希望渺茫,却仍要靠著这虚无的期盼支撑。
城墙被轰开一丈宽的缺口,他便下令将士们搬来门板、沙袋,甚至拆了民房的梁柱,冒著明军的炮火连夜修补。
缺口刚补好一半,又被新一轮炮火炸得粉碎,他便亲自扛起沙袋,嘶吼著冲上去,身后的士兵们被他的疯狂裹挟,也只能咬著牙跟上。
贺世贤整编后的朝鲜士卒,成了攻城的先锋。
这些曾经吃不饱饭的士兵,如今握著崭新的兵器,在明军将领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平壤城头。
他们踩著同伴的尸体往上冲,眼中燃烧著对生存的渴望与对富贵的执念。
攻下平壤,他们便能分到更多的土地与财货。
而全焕的部队,则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躲在残破的城垛后,用弓箭、滚石、热油还击,每一次交锋都伴随著惨烈的伤亡。
箭矢如同密雨般交织,滚石砸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热油泼下时响起的凄厉惨叫,让平壤城彻底沦为一座血肉磨盘。
城头上,尸体堆积如山,有的士兵被炮弹炸得尸骨无存,有的被箭矢穿胸而过,还有的在近身肉搏中被砍断四肢,在雪地里痛苦挣扎。
鲜血顺著城墙流淌,在城下汇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冻结成冰,又被新的鲜血融化,往复循环。
全焕的士兵们早已杀红了眼,不少人脸上溅满了血污,眼神空洞而疯狂,如同濒临绝境的野兽。
全焕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断绝士兵们逃跑的念头,凡是敢退缩者,当场格杀勿论。他甚至将城中的百姓强征入伍,老人、少年、甚至妇女,都被推上城头,拿著简陋的兵器参与防守。
平壤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鲜血,每一处残垣,都见证著绝望的死战。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北京城,正被一场漫天大雪笼罩。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紫禁城的琉璃瓦,覆盖了城中的街巷,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离天启四年元日只剩十日,北京城、紫禁城中早已弥漫著过年的气息。
北京城中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
红灯笼挂满了宫墙,宫女太监们忙著打扫宫殿。
只是这份年味,并未冲淡乾清宫东暖阁中的凝重气息。
朱由校身著明黄色常服,端坐于铺著厚厚锦垫的御座上。
他手中捧著一份从朝鲜加急送来的军报,看著上面的内容,深邃的眼眸中闪烁著难以捉摸的光芒。
军报上,详细记载了贺世贤的战况:平壤城已被团团围困,城墙多处破损,叛军伤亡惨重,全焕顽抗不降,对马藩浪人参与夜袭被全歼————
每一条消息,都在印证著他的预判。
「拿下朝鲜,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朱由校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早已料到贺世贤的铁血手段会奏效,朝鲜的内乱与虚弱,注定了他们无法抵挡大明的铁蹄。
更让他在意的,是军报中提及的对马藩介入之事。
柳川智信的浪人参与夜袭,对马藩暗中与全焕勾结,这一切都成了绝佳的借口。
「经略日本————」
朱由校轻轻敲击著御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如今,借口已然有了。
,狗日的东西,该是你们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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