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攻心为上

    滴血认亲这玩意儿，赵孝骞没信过，后世的科学也不信。

    两滴鲜血是否相融，便能决定二人是否存在血亲关系，这种理论实在扯淡了。

    从它出现在世上开始，便不知制造了多少人伦悲剧。

    赵孝骞今日之所以要用它，根本不是为了打算认亲，而是对夫妇俩心理施压，逼他们承认自己是假冒的父母。

    从前面的皇帝仪仗浩浩荡荡开赴馆驿，以倨傲冷酷的形象召见夫妇，到后面的押入冰井务，让夫妇俩亲眼看到冰井务的刘单是如何折磨犯人，犯人是如何痛苦地死去等等。

    这一切都只是滴血认亲之前的铺垫，为的就是制造恐怖压抑的心理效果，一点一点地攻破夫妇俩的心理防线。

    直到最后滴血认亲开始，两滴血根本无法相融，这个结果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夫妇俩终于彻底崩溃。

    不要太高估一对普通人的心理防线，没有见识没有阅历，人生局限于贫瘠的村庄里的一对贫苦农户，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强大，稍微用点计谋，二人就扛不住了。

    滴血认亲之前，刘单各种放狠话，展示各种变态的残酷的刑具，大牢里的犯人各种凄厉的惨叫，赵孝骞与刘单互相配合，一搭一唱，这些都是对夫妇俩心理防线的一种凌迟寸剐。

    当二人的防线彻底崩溃后，真相结果自然便水落石出了，不需要用刑，不需要逼供，他们自己会交代得干干净净。

    赵孝骞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地布局设套，轻易就逼得夫妇俩不打自招，刘单此刻对赵孝骞的崇拜又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巅峰，简直是五体投地。

    「官家太厉害了，您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甄勾当可不止一次对奴婢说，此案特别棘手，所有的线索几乎全断了————」

    「没想到在官家的手上，仅仅只用了几个时辰，真相就浮出了水面，从头到尾居然没折腾犯人，没用过刑，这简直————奴婢对官家之钦佩，简直无以复加，高山仰止！」

    刘单此刻说的全是真心话，在审讯犯人这方面，他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正因为内行看门道，刘单全程亲眼所见，看得清楚完整，所以才会对赵孝骞如此钦佩。

    赵孝骞笑了笑，道：「一点小把戏而已，争斗也好，审讯也好，甚至用兵也好，都讲究攻心为上」，记住这四个字，以后你的业务也能更上一层楼。」

    说著赵孝骞起身，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吸了吸鼻子，闻到冰井务里熟悉的阴潮恶臭的味道，顿时嫌弃地捂住鼻子，皱眉抬脚，狠狠踹了刘单一下。

    「这鬼地方你们就真只拿来关押审讯犯人？平日里就真的一点卫生都不搞？

    别忘了你们自己也常年待在里面，不怕空气中毒折寿吗？」

    嫌恶地瞥了刘单一眼，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冰井务全员都动起来，给朕好好搞一下卫生，比特么茅坑还臭，不知道你们怎么待得下去，走了！」

    迈步走出冰井务，剩下的关于这对夫妇如何审讯问供的问题，就不需要赵孝骞亲自操心了，他相信刘单很快会把完整的供状送到他的案头上。

    既然已经证实了这对夫妇确实跟袅袅毫无血亲关系，无论是赵孝骞还是皇城司冰井务，对夫妇俩动手用刑便已毫无顾忌，不必再投鼠忌器。

    这对夫妇已失去了倚仗的筹码，若还想在刘单面前耍弄小聪明，他们很快就会见识到刘单的手段。

    赵孝骞离开冰井务大牢，刘单却跟在屁股后面颠颠儿地小跑出来。

    「官家，官家请留步，奴婢还有一事求教————」刘单高呼道。

    赵孝骞停步，转身注视著他，站在冰井务的院子里，却莫名感到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渐渐渗进骨子里，让人打从后脊背骨髓里都一阵发寒。

    赵孝骞打了个冷战，急忙快走几步，直到走出冰井务大牢外的院子，站在院子外面，这才感到身上暖和了一些。

    看著这座阴森冰冷，臭名昭著的冰井务大牢，赵孝骞眼皮跳个不停。

    这座监牢上空，某个不同维度的空间里，到底萦绕著多少不甘的冤魂啊，自己堂堂帝王气势都差点压不住，造大孽了。

    刘单屁颠颠追出院子外，喘著粗气躬身行礼，仍旧是一脸讨好的笑。

    赵孝骞看著冰井务的院子，道：「有事说事，快点说，你这鬼地方阴森得很，应是大凶之地，不宜久留。」

    「————对了，回头让大相国寺和玉清宫的和尚道士们来一趟，给这鬼地方做个道场法事，驱驱邪，镇一镇冤魂，啧！造孽啊！」

    刘单陪笑应是，拍著胸脯保证马上就请和尚道士来，并且出手大方阔绰，搞个豪华尊享版驱邪套餐，一定让冤魂们宾至如归，魂飞极乐。

    随即刘单一脸期待地问起刚才「滴血认亲法」的依据，显然他对这个法子颇为动心。

    若是此法靠谱的话，他觉得可以发扬光大，推广天下，在刑讯和侦缉方面，简直开创了先河，天下各地官府办案的效率将会实现飞跃般的发展。

    赵孝骞不知如何跟这货解释，所谓的滴血认亲其实一点都不靠谱，正确性完全看天意，两滴血究竟能不能相融，全看老天爷的心情，根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于是赵孝骞只好告诉刘单，这法子不能用来鉴定真正的血亲关系，完全不靠谱。

    不过要是刘单把它用作心理博弈，就像刚才大家互相配合一样，倒是一个不错的审讯犯人的法子，至少刘单的审讯方式又更新了版本，出新品了。  

    刘单一脸愕然，随即神色渐渐失望，赵孝骞看著他失望的模样，也不好劝什么。

    以刘单的本事，若是科学条件足够的话，或许他真能在赵孝骞的指导下，搞出什么DNA鉴定法，以后无论是审案还是鉴别绿帽，都有充足的靠谱的依据。

    不过在这个科学和工业技术基本等于原始的时代，搞DNA鉴定法显然是无法做到的，别看只是检验两个人的毛发血液，可它的背后，需要一套完整的先进的科学生化专业的链条来支撑。

    刘单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两滴血能不能相融，到底有没有控制的办法？还是说，所有人的血其实都不相融？」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刚才在押签房里的两碗水，是纯粹的清水，里面没掺任何东西，所以两人的血相融不了。」

    「不过，若是在清水里稍微加一点白矾，让它溶解在清水里，再滴血进去，两滴血就能相融了，没事你可以做做实验。」

    刘单顿时肃然起敬，惊为天人，对官家的崇拜直线上升，又到达了更高的高度。

    赵孝骞无法告诉他，这其实是前世看《甄嬛传》，跟嬛嬛学的，还有《大宋提刑官》里面也有滴血认亲的桥段。

    桥段并不靠谱，用来唬人倒是勉强可以，今日本来只用作心理博弈。君不见《九品芝麻官》里面，不会武功的常威公子不就上当了。

    解释了滴血认亲原理后，赵孝骞不想再跟刘单说什么，只期待这位满手血腥的人间恶魔多福多寿，多为皇城司冰井务的事业奋斗几年。

    这货虽然是个变态恶魔，但他的业务能力是真的无话可说，挑不出毛病，赵孝骞用著太趁手了。

    于是赵孝骞拍了拍他的肩，衷心地道：「你————没事多晒晒太阳，坐在院子外面晒，吸收一下天地间的正能量。」

    「手上每多一条人命，赶紧去拜拜菩萨，若是哪天你跪下去，菩萨的金身突然碎裂，就赶紧别拜了，出门拐个弯儿去道观拜道君————」

    「平日若是捞了点钱，不管是俸禄也好，属下和犯人的孝敬也好，钱到手了也别想著全揣自己兜里，拿去多做点善事，救几个乞丐，挽救一下失足少女什么的，给自己积点德，争取晚几年被雷劈。」

    刘单两眼发直：「奴婢的罪孽如此深重么？」

    赵孝骞斜睨了他一眼：「不然呢？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是个行善积德的大善人？」

    刘单突然双手合十，严肃地道：「奴婢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特么可别给地狱污名化了，人间要是没有你这种恶魔，地狱早就空荡荡了。」

    赵孝骞说完转身就走。

    本来不打算劝刘单这种变态恶魔行善的，这跟劝老虎吃素一样，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只是赵孝骞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男人当了爹，心中就有了软肋，总想做点善事，为孩子积点阴德，没事劝人向善，也算是对煌煌天道的一种敬畏和虔诚。

    刘单躬身恭送赵孝骞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冰井务大牢外，许久之后，刘单才缓缓直起身，随著身形的挺直，刘单刚才恭敬谄媚的神色也渐渐变了。

    他变得一如既往的凶残嗜血，浑身散发著暴戾的气息，走回冰井务大牢的院子里，就连院子上空萦绕的阴森的冤魂，都仿佛被神祗震慑，温度更低了。

    他刘单不惧恶鬼冤魂，因为在这片方域里，他就是最凶恶的鬼，以啃噬冤魂为生，地狱恶魔亦不如他，他能镇压一切魔与鬼。

    转身进了冰井务大牢，很快里面便传出夫妇俩凄厉的痛不欲生的惨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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