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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这到底是何道理?


第330章  这到底是何道理?

    「蜀人有备?!」

    「蜀人安能有备?!」

    「倘蜀人有备,陆伯言——上大将军安能不察?!」

    朱然悍然上前,奋力扯来身前那名自江陵战场溃逃至此的吴卒,怒不可遏,不能置信。

    由于汉军人少,不能围城,又在江陵城数里之外设营立寨,于是城中斥候不时趁著夜色往江津、油江口给朱然通报军情,并不艰难。

    而为了防止军情泄露,陆逊还与朱然有过约定,以不同长度的符节代表不同含义,是为『阴符』。

    一尺则『固守待援』。

    九寸『敌势甚锐,谨守营寨』。

    八寸『速遣偏师,袭敌粮道』。

    七寸『蜀人攻城,遥相援护』。

    六寸『蜀人异动,小心戒备』。

    五寸『城破在即,权宜行事』。

    四寸『事不可济,君自图之』。

    三寸『破贼有望,君宜速来』。

    阴符代表的信息,只有他与陆逊二人晓得,便是孙权都不曾知,即使信使被俘,蜀人看到的也只是一节木头竹子,不能解其含义。

    非只如此,还有口信、帛书为其遮掩,蜀人纵使擒了信使,大概也不能知晓这木板会是陆逊与他传递军情所用阴符,说不得还要被口信、帛书迷惑,贻误军机。

    而他五日前收到三寸阴符,其上有特殊标记约定了破贼时日,便是今日晨正之时。

    数日之间,他以种种手段瞒过自己部曲调兵遣将,一如几月以来做的那些虚张声势的操演,直到今日轻军疾行,众将才知他欲来江陵,而他不曾失期。

    远远望见江陵战场人影绰绰,只以为江陵守军尽出,蜀人已乱,不曾想却是道遇溃卒十数,闻江陵战况竟是大吴不利。

    那溃卒本就狼狈不堪,此刻被他提得几乎双脚离地,气不能喘,勉强挤出话来:「将、将军——千真万确——我军刚近蜀营,寨墙上便是箭如雨下——根本不是无备的样子!上大将军——上大将军中埋伏了啊!」

    「放屁!」朱然狠狠将他掼在地上,那溃卒瘫软如泥,再不敢言,朱然环顾身周诸将校,但见他们个个面色如土,心中怒火更炽。

    「锵!」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横于那溃走吴卒脖梗之上:「陆伯言藏锋敛锷,连月疲敌!蜀人师老兵疲,萎靡不振,此我眼所亲见,耳所亲闻!如何一夜之间,如何偏是今日,其竟严阵以待,反设陷阱?!」

    朱然手中剑锋微颤,那溃卒脖颈已渗出血线。

    「将军——是————是蜀主来了!」那溃卒惊惧无措,口不择言。

    听闻『蜀主』二字,朱然瞳孔骤然大张,旋即厉声喝问:「蜀主来了?!」

    「你如何得知?!」

    那溃卒软在地上,又被朱然狰狞之色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

    「我——我————」他哪里亲眼见过蜀主,不过是溃退时听自家司马惊慌失措的猜测,此刻在朱然逼问下,哪里还敢妄言。

    「你是何职?!」朱然已是心中了然,剑刃又进半分。

    「乃——乃孙杨威麾下队率!」那溃卒声泪俱下。

    「弃军而逃,动摇军心,军律当斩!」朱然怒喝未落,手腕便已猛然一送,剑锋毫不犹豫割开喉咙。

    温热的血溅上朱然右手,他浑然未觉,只死死盯著地上那具尚在捂颈抽搐之人,片刻后又转向江陵,怒目极张,望眼欲穿。

    周围亲兵将校皆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敢作声,更不敢与这位大吴骠骑对视。

    「陆伯言多谋善断,举棋若定,不动则已,动如奔雷,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朱然似是自语,脑中飞速闪过战前与陆逊的密信往来,又闪过麾下斥候、间客两月来对蜀军的种种探测。

    在蜀主已西归成都的猜测在蜀军散布流传以后,蜀军整体士气便已有所下降。

    陆逊得知蜀主西归,遂出钱帛无算,购间客运作,在蜀军中宣扬种种乱军论调:

    譬如『蜀主之所以西归,乃是惧刘备夷陵之鉴在江陵重蹈,江陵必不能克』

    。

    譬如『连破巫、秭、夷陵三地,国家钱粮不继,不能向将士发赏赐抚恤,蜀主之所以西返成都,乃是钱粮田地不足赐抚,避免与将士对质,以此维护天子威仪』。

    与大吴有国雠家恨之人终究不是大多数,而此番东侵连连得胜,不少身负战功的蜀卒都想保全性命,把一身战功兑现,入袋为安。

    陆逊很懂得利用此种心理,晓得只要钱帛能给到位,不论何时,总能找出许多汉奸。

    自然而然,他也晓得,吴军中必也有许多吴奸,于是种种军事行动全部保密,直到最后一刻,才终于以千钧之势发雷霆之动。

    倘若一切进展顺利,那么今日之战或许真能如夷陵之战一般,予蜀人以致命一击,便不能致命,亦必大挫蜀人一阵,提振江陵士气,使江陵转危为安。

    可事与愿违。

    沉沉冷意,在这依旧如坐蒸釜的孟秋时节朝朱然袭来,冷得他头晕目眩,心中茫然。

    想到夷陵一日而败的奇耻大辱,想到数月的耐心谋划宛若笑话,他忽地以剑指天,仰天长哮,整个人似癫似狂。  

    副将卫温脸色煞白,见这位大吴骠骑状若癫狂,不敢靠近,最后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挪近几步:「将军,事已至此,怒亦无益。

    「江陵鸣金,孙杨威恐已凶多吉少——我等,我等是否还要按原定之策西击蜀军侧后?」

    这是今日出发前议定之策,趁陆逊主力在江陵城下吸引蜀军,他们这五千余人直插蜀军侧翼,与江陵守军成夹击之势。

    朱然霍然转身,一双血色眸子死死钉在卫温脸上,手中剑尖染血,无力地垂至地面。

    「击什么?如何击?!陆伯言主力已挫,蜀人正挟大胜之威,以逸待劳!此刻前去是嫌败得还不够快,还不够惨吗?!」

    他发泄般吼出最后一句,声色是穷途末路的暴戾绝望,如此形象,著实与他为将以来一以贯之的沉著镇静大相迳庭。

    人所共知,这位大吴骠骑虽长不满七尺,然英武果决示于外,清正严毅修于内,但凡在军之日,从不置酒高会,常在行伍疆场,终日警惕,临危愈定。

    虽无战事,每朝夕必以严鼓,兵在营者,咸行装就队,以此玩敌,使敌不知所备。

    便如今日。

    便如昨日。

    不出则已,出辄有功。

    而今日,此举终于无功。

    周围吴军将校士卒,见得主将震怒,听得主将怒吼,再看著远处零零散散奔溃东来的大吴逃卒,一时俱是心中仓皇,面上茫然。

    朱然看著地上那具停止了挣扎的尸体,反复思忖咀嚼这具尸体适才说过的那几句话,最后不能置信地移目望西,许久后喃喃自语:「刘禅——刘禅至矣。」

    自刘备身死,诸葛摄政以来,这个名字一直令他不以为然,不屑一顾,而如今却已声威赫赫,几乎与胜利划上等号,几乎成了蜀人军魂。

    而此刻口中念此二字,一股不解、不甘、不忿,夹杂著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畏怯齐齐涌上心头。

    他适才愤怒,只觉得身下尸体口中所言『蜀主到了』是情急之下的信口胡诌,此刻却已信了十分,想起适才还有溃卒说,蜀军战前齐吼『为了陛下』者无数。

    「天不佑我大吴。」

    「天不佑我大吴啊。

    心他心中长叹,仰头望天。

    日已初升,微雨早歇,东方透出几分晴光,可这几缕晴光落在身上却无有丝毫暖意。

    这到底是何道理?!

    难道真如军中那些乱群之语流传的那般,汉室果然当兴,天命已不在吴么?!

    这位大吴骠骑死死攥紧拳头,半晌才终于从喉咙挤出几道满是不甘苦涩的军令:「传令大江——各舰转舵,水师退守江津。

    「步卒后队变前队,沿江岸撤回江津大营。

    「多派斥候严密监视蜀军动向,若有追兵即刻来报!」

    军令下达。

    岸上步卒出现一阵不小的骚动,随后默默转向东南,来时那股锐气此刻已荡然无存。

    朱然立于原地,久久未动,只默然望著江陵方向。

    江陵城外。

    厮杀已近尾声。

    陆逊自城东派出的接应部曲先前列阵而出,张梁、吴硕率残部在掩护下仓皇逃入城东小寨。

    其后城头与吴军东寨立时朝汉军射来箭矢数百。

    汉军为了追击残敌,扩大战果,自然不再顾及队列阵形,仓促之间遇到吴人抵抗,确有些微损失,于是郑璞、张固二将鸣金聚兵,收敛伤卒后徐徐东退。

    江陵城南。

    留赞所部且战且走,一步步向江陵南门、南寨挪移,很快便与江陵城中奔出的援军合兵一处。

    关兴并未下令追击,而是全力扑向南方孙奂部,惟有麋威麾下四五百虎骑如跗骨之蛆在吴军侧翼游弋,不时射出箭矢袭扰。

    但虎骑鏖战许久不得停歇,大汉暂时又做不到一人双马三马,至此已是人马力竭,射出的箭矢也大多疲软无力,再难造成杀伤。

    整片战场,唯有那面『孙』字将旗下尚有数百吴人仍在顽抗力战,然此刻被近万汉军重重围困,宛若赤海之中孤舟将覆。

    事实上,那唤作孙奂的宗室,并非不知顾全大局,非要殿后死战,以死明志O

    不然他也不会在秭归一役干脆利落地弃军而走。

    只是他一开始不认为情势已急,亲自殿后,结果被柳隐的讨虏校尉部正面拖住,其后又被从侧门杀出的傅部从侧翼生生凿穿,最后被冲上来的爨熊、李球部分割包围,根本逃也逃不出去了。

    傅佥面上那张俊猊铜面已被凝固的血污糊住,只露一对杀得通红的眸子,手中长枪虽已显出疲态,仍将试图结阵反抗的吴卒一一挑翻。

    西面,龙骧中郎将赵统亲率五百龙骧、两千虎贲压上。

    『汉』字大纛与『赵』字龙骧将旗并立,赤色潮水已彻底封死了吴军西逃之路。

    大局已定,赵统并未冒险冲阵,只立于旗下,颇为镇静地指挥麾下龙骧虎贲层层进逼。

    龙骧虎贲本就是大汉精锐中的精锐,不论装备还是武艺都远非吴人能比,今日更体力充沛,士气激昂,有拔山之势,前冲之下,十荡十决,无有当前者。

    包围圈中心。

    孙奂部曲已不足二百。

    他们背靠背结成数个小阵,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刀枪崩摧,更有身插数矢仍血斗不止者。

    有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刀乱砍,这是穷途末路的绝望,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有人力竭倒下,阵型在不断的挤压中越来越小。

    孙奂被十余亲兵死死护在中心,拄剑喘息,举目四顾,入眼尽是绛赤色汉旗汉衣。

    生路已然断绝。

    远处,东日初升的晴光将赵云整个笼罩,背后传来洋洋暖意。

    他看著龙骧将下指挥若定的赵统,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生出一丝丝复杂情绪。

    天子让赵统率龙骧虎贲出战,用意不言而喻,乃是在给这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人一个积累战功、树立威信的机会。

    然而知子莫若父,赵云很清楚,赵统性情更类其母,谨慎持重,善于理事,于军略一道却少了几分机变和魄力,并非独当一面的将才。

    能护卫宫禁,持身以正,不负皇恩,便已让他心满意足。

    他又看向那面『孙』字将旗。

    脑中倏地闪过傅肜在火光中力战而死的身影,闪过程畿在江船上拔剑自刎的决绝,闪过无数随先帝东征西战陨落的忠魂————

    老将军轻轻吐出一气,对身旁的亲军沉声道:「传令傅讨虏,此间吴人,心有死志,不必招降。

    「降者则矣,不降则杀。」

    命令迅速传至前线。

    傅佥刚将一吴人刺倒,听到赵云传令,动作微微一滞,最后将已到嘴边的招降话语咽了回去,猛一振手中长枪,发出更加暴烈的怒吼:「杀!」

    汉军不再留手,弓弩齐发,长枪如林推进。

    面对绝对的力量碾压,残存的吴军终于彻底崩溃。

    降者有之,死斗者有之,然终究还是降者多而死斗者少,没多久便只剩下孙奂及亲军部曲十余人。

    孙奂拄枪四顾,忽地想起兄长孙皎临终前的托付,想起孙权殷切的目光,想起自己接手部曲时暗暗立下的誓言——如今一切都已成空。

    秭归败逃尚可说是中了埋伏,非战之罪,今日之败,却是彻头彻尾的溃败,葬送了父兄积攒的威名,葬送了部曲兄弟的性命。

    他自光落在左侧一个脸上带著稚气的亲兵身上:「阿——阿生,对不住————本说今年——替你娶个新妇————怕是——做不到了————

    」

    那唤作阿生之人浑身一颤,用力摇头,眼泪混著血水淌下。

    孙奂又看向身旁鬓角全已斑白的老将闾举,想说什么,闾举却抢先开口说了些什么,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孙奂不再言语,用尽最后力气将佩剑横在颈前,目光扫过周围森然的汉军枪戟,最后望向江陵城头,又面东而立,剑锋猛地划过。

    最后十余吴人尽数倒伏在孙奂周围,无一偷生。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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