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并不知道，楚寂尘口中的“家”，指的竟是沈家。

直到御辇稳稳停在沈家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朱漆大门前，沈清辞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她抬起头，望着那块即使历经风雨、封条斑驳，却依旧难掩威严的“定西大将军府”匾额，方才止住的泪水，险些又要夺眶而出。

“怎么……来这里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茫然。

楚寂尘微微一笑，先一步下了御辇，随后朝着沈清辞伸出了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虽然之前我们已经为沈将军平反，但这沈家大门上的封条，却一直没来得及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也该给沈将军，给沈家满门英烈，一个迟来的清白和体面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芒：“更何况，还有两个人，我想清清你应该会很想，直接在沈府，在沈家所有人的灵位前，亲手了结了他们。”

“我将人，也一并带来了。”

沈清辞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哽住，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沉默良久，她才颤抖着将手放入了楚寂尘宽厚的掌心，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而立，在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前，亲手撕下了那一道道象征着屈辱与冤屈的封条。

随着封条落地，沈清辞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家被满门抄斩时的惨烈画面。

那一日，也是在这扇大门前，鲜血染红了石阶，哭喊声震彻云霄。

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是在诉说着这一年多来的无尽冤屈。

两人穿过前院，直奔灵堂而去。

沈家遭逢大难时，灵堂早已被抄家的人毁坏殆尽，连祖辈的灵位都未能幸免。

可如今，当沈清辞踏入灵堂的那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灵堂内一尘不染，白幡飘扬。供桌之上，一排又一排崭新的灵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每一个名字，都是那么熟悉，那么刻骨铭心。

沈靖轩、沈夫人、沈清风……

楚寂尘显然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上前两步，接过候在一旁的宫人递来的三炷清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之中，朗声道：“沈家女婿，楚寂尘敬上。”

沈清辞缓步走过去，接过香，在他身边重重跪了下来，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爹，娘，大哥……女儿不孝，一直到现在，才终于能还你们清白，让你们久等了。”

“不过现在，你们终于可以安心了。女儿一切都好，沈家……也并未一直蒙冤下去。”

磕了三个响头后，楚寂尘扶着沈清辞站起身来。

他一挥手，几名暗卫便押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强行按着他们跪在了灵位前。

正是先帝与霍云霆。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接过楚寂尘递来的匕首，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声音颤抖却坚定：“爹，娘，大哥，这是当初造谣我们拥兵自重、囤积私兵，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本来应该直接当着你们的面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给你们献祭的。”

“但女儿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只能……这样了。”

话音未落，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了霍云霆的胸口！

“噗嗤——”

鲜血飞溅。

霍云霆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清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最终身子一软，重重倒了下去。

沈清辞看都没看他一眼，拔出匕首，转身看向了先帝。

她眸光冷厉，声音如同淬了冰：“我沈家世代忠良，为你镇守边关，保家卫国。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

先帝即便身陷囹圄，却依旧维持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

他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忠君卫国？不过就是打了几场胜仗而已，竟然还不愿意让我调集兵马？我可是皇帝！是大周的皇帝！”

“这天下的兵马都是朕的！他既然不愿意，那朕……也就只有让他去死了啊。”

沈清辞闭了闭眼，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沈家满门的性命，竟然就是因为这么可笑、这么自私的理由！

先帝身为皇帝，在皇城安享太平，他调集兵马做什么？

外患未除，边关危急，爹爹身为大将军，自然不可能为了皇帝的一己私欲，置边关百姓的安危于不顾，让他随意调集兵马。

这就是所谓的“抗旨不遵”，这就是所谓的“拥兵自重”！

“你不配。”

沈清辞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你不配我沈家的忠心，更不配做这大周的皇帝！”

沈清辞说着，再次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先帝的心口狠狠捅了过去！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一身。

先帝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清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女子的手中。

沈清辞松开手，任由他的尸体倒在地上。

她转过身，看向那满堂的灵位，心中默默道：“爹，娘，大哥，我将他们给送来了。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从沈家出来，阳光依旧灿烂，但沈清辞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两人重新上了御辇，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楚寂尘看着沈清辞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眉眼弯弯，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是啊。

总算是结束了。

沈清辞靠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经过战火洗礼后一片狼藉的街道，心头一阵阵地发疼。

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是那个曾住在她隔壁小院，卖豆腐的大娘。

大娘满身是血，头发散乱，正拼命挤进围观的百姓中，朝着这边张望。

当她看到御辇上坐着的沈清辞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着沈清辞用力地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小娘子！竟然是你啊？你竟然是皇后？好，好极了！老婆子我也是见过皇后，救过皇后的人了！老头子，你看见了吗？我们不孬！”

沈清辞这才注意到，大娘的背上竟然还伏着一个人。

那人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双手无力地垂下，随着大娘的动作轻轻晃动，明显已经没有了呼吸。

正是之前那个腿脚有些不便，却依然拿着木棍冲出去的大叔。

沈清辞愣了许久，眼看着那大娘背着丈夫的尸体，步履蹒跚地逐渐远去，消失在人群中。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楚寂尘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楚寂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了一跳，连忙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清辞哭了许久，才终于止住，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悲戚与坚定。

她摇了摇头：“此番牺牲了太多的百姓了，这太平……实在是来之不易。”

“楚寂尘，”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声音沙哑，“我们一定一定得要守好这一切，守好大周的领土和江山。”

“不要让同样的事情，再在任何一个大周百姓身上发生了。”

楚寂尘看着她，眸光深沉如海，喉结微微滚动。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郑重的吻，声音低沉而有力：“好。”

“朕答应你。”

“朕定叫大周，海晏河清，永无战乱。”

（彻底完结，把我写哭了，哭一会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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