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灵笼一（25）

    枪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摩根的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眉心那个清晰的弹孔中，鲜血缓缓在地面晕开。

    他睁大的双眼中，最后的情绪凝固在惊愕与悲哀之中。

    脚步声急促地响起，森格几乎是跟跄著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慌张，显然是被枪声惊动。

    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摩根，以及查尔斯手中那支仍在冒著缕缕青烟的枪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为之一窒。

    「会——会首大人————这————」森格的声音颤抖，眼前的景象显然超出了他预想的底线。

    查尔斯缓缓放下持枪的手，姿态优雅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著枪管和握柄，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眸看向惊慌失措的森格，语气平静得可怕：「人都组织好了吗？」

    森格喉结滚动，用力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点头道：「准——准备好了，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航控指挥中心附近的通道，维克多将军的亲信暂时被隔离在各自的岗位————」

    他的话还没说完，查尔斯便打断了他：「森格，你还在犹豫？」

    森格被这目光刺得一缩。

    查尔斯继续说道：「摩根这么多年，可曾真正信任过你？以你的能力和资历，早就该是城防军的副司令，甚至更高。可你呢？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被维克多牢牢压在下面。现在，机会就在眼前，顶替维克多，掌控城防军，你————还在犹豫？」

    这番话咬在了森格内心最不甘的地方。

    他脸上的慌张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野心和狠厉。

    他想起多年来被维克多压制、被摩根忽视的憋屈，眼神终于彻底坚定下来。

    「我明白了，会首大人！」森格的声音不再颤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查尔斯满意地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荷光者梵蒂走了进来。

    她身后，两名律教士押解著被堵住了嘴的镜南和维克多。

    镜南眼中充满了愤怒与难以置信，她挣扎著，发出模糊的呜咽声，目光死死盯著一派从容的查尔斯，以及地上摩根的尸体。

    维克多则要冷静一些，但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著他内心的滔天怒火，他死死盯著查尔斯。

    「会首大人，镜南总指挥和维克多将军已带到。」梵蒂的声音冰冷无情。

    查尔斯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梵蒂吩咐道：「清理干净。」

    「是。」梵蒂应声，对身后的律教士做了个手势。

    立刻有人上前，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摩根的尸体，用早已准备好的密封袋将其装入，并快速清理地上的血迹。

    查尔斯这才将目光转向被制住的镜南和维克多，他缓缓渡步到他们面前。

    看著镜南眼中不断滑落的泪水，查尔斯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他微微偏头示意，梵蒂上前扯掉了塞在镜南口中的布团。

    「查尔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杀了父亲！！」布团刚离口，镜南带著哭腔的质问便冲口而出。

    查尔斯的神情淡漠：「父亲？若他真的视我为儿子，这城主之位，本就该名正言顺地由我继任。而不是交给一个只会带著猎荒者在地面莽撞的马克。」

    「他不是不把你当儿子！」镜南争辩道，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只是不想让你背负太多！他————他一直很矛盾！现在好了，我们和地面合作了，再也不需要那该死的三大法则来束缚所有人，我们一家人本可以————本可以像旧世界那样————」

    「一家人？」一个讥诮的声音打断了她，是梵律，「你不过是被城主收养的孤儿，哪来的脸面自称与会首大人是一家人？」

    镜南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猛地看向查尔斯，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哪怕一丝反驳，或者只是对梵律无礼的制止。

    然而，查尔斯依旧面无表情，默认了梵律的话，仿佛镜南的「家人」身份，从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一股彻骨的寒意淹没了镜南，让她剩下的言语都冻结在了喉咙里。

    这时，被堵住嘴的维克多发出了沉闷的怒吼，身体剧烈挣扎起来。查尔斯抬了抬手，示意梵蒂也将维克多口中的布团取下。

    布团刚被拿开，维克多便厉声喝道：「查尔斯！你疯了！地面的人也认可马克！你现在杀了城主，囚禁我们，明天龙骨村的人来了，你拿什么去谈判？！你若是对马克不利，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查尔斯闻言，轻轻摇头：「谈判？一个只懂得带领猎荒者打打杀杀的莽夫，也配代表灯塔去谈判？至于地面————呵，不过是一群侥幸在废墟里苟延残喘的数百人罢了，靠著一些我们尚不了解的小伎俩生存。在灯塔的绝对武力和高度面前，他们又能如何？」

    「小伎俩？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白月魁有多恐怖！」维克多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一个人就能在噬极兽群里来去自如！还有那个杨尘，他能徒手打开临渊者的密封舱，还能驾驶临渊者！查尔斯，快收手吧！你会毁了灯塔！」

    「恐怖？」查尔斯嗤笑一声，「维克多将军，你被地面的蛮荒吓破了胆。真正的力量，来自于秩序、规则和绝对的掌控。光影之主的光辉或许暂时隐去，但新的秩序将由我来建立。至于地面那些人————如果他们识相，或许还能成为灯塔的附庸，若是不识相————」  

    他转过身，阴影笼罩了他半张脸。

    「————那就让他们和噬极兽作伴去吧。

    他不再理会维克多和镜南的眼神，对梵蒂和森格吩咐道：「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森格，立刻接手城防军指挥权。」

    「是！会首大人！」森格挺直腰板，此时权力在握，他极为兴奋。

    梵蒂也微微躬身：「遵命。」

    就在梵蒂和森格准备将维克多和镜南押下去时，维克多猛地转向森格，眼中燃烧著怒火与鄙夷：「森格！当年你就背叛了红鹭，现在又背叛摩根城主！你以为查尔斯会信任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吗？你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用完了就会被扔掉！」

    森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但他立刻强行压下那丝不安：「维克多，省省吧！现在，我才是城防军的总司令！带走！」

    他粗暴地推了维克多一把，示意律教士将两人迅速押离现场。

    灯塔，猎荒者居住区。

    马克刚和再冰还有几位老兵简单商讨完明天与地面接洽的细节，正准备休息，房门却被轻轻而急促地敲响。

    他疑惑地打开门，看到门外是气喘吁吁的4068。

    「4068？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马克皱眉问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4068紧张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走廊无人，才语速飞快地说道：「马克队长！快，我们快点去地面吧！查尔斯会首要对你不利！」

    马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从哪里听来的？查尔斯他————不至于————」

    他本能地不愿相信查尔斯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毕竟那是城主的儿子。

    「是真的！」4068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今天城防军来解散光影会，把我也放了，我————我偷偷听到查尔斯会首和森格队长的谈话！他们————他们还要对摩根城主不利！城主现在很危险！」

    4068本想著今晚什么都不做，但想到查尔斯那些手段，他还是选择相信马克。

    马克刚想说什么，一声沉闷的枪响，隐约从上层区域传来。

    这声枪响击碎了马克的侥幸和犹豫，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躲起来！立刻！找个地方藏好，别被任何人找到！」马克当机立断，一把将4068拉进房间，迅速关上门。

    4068慌乱地点点头，连忙缩进房间的角落阴影里。

    马克不再耽搁，他动作迅捷地套上作战服，检查了一下腰间的配枪。

    这时房门再次被敲响，马克眼神一凛，握紧了刚刚上膛的手枪，没有出声回应。

    「马克，是我，雪峰。」门外传来雪峰刻意压低的声音。

    马克稍稍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他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只有雪峰一人后，才让他闪身进来。

    雪峰一进门，就焦急道：「出事了！我们原先联系好计划中负责牵制部分城防军的人，刚刚传来消息！城防军内部有变！」

    马克的心沉了下去，最后的侥幸也消失了。

    他肯定道：「是查尔斯。他动手了，政变。」

    雪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妈的！这黄毛小子！这他妈本来应该是我们准备干的事！倒让他抢先了一步，还玩得这么绝！」

    原本的计划就是支持马克，在合适的时机推动变革，甚至采取强硬手段，本来还想著现在已经不用走到这一步。

    马克此刻异常冷静，他拍了拍雪峰的肩膀：「现在说这些没用。雪峰，立刻去叫醒所有猎荒者。记住，只通知绝对信得过的人，动作要快。」

    雪峰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这就去！」

    马克关上房门，快速思考著。

    角落里的4068吓得大气不敢出。

    猎荒者虽然骁勇，但面对有备而来且掌控了城防军的查尔斯，胜负难料，而且一旦爆发大规模冲突，灯塔内部必将血流成河，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4068，又想到可能被囚禁维克多，以及生死未下的摩根城主。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袭来，但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他想到了红蔻，以及她口中那个「无敌」的杨尘。

    红蔻说过，有麻烦就找她。

    虽然这可能会将地面势力彻底卷入灯塔的内斗，但眼下，这似乎是避免更大伤亡，扭转局面的唯一希望。

    而且，查尔斯显然已经撕破脸，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更重要的是，那台被杨尘带走的黑色重力体，马克虽然不了解其威力，但能被地面重视，亲自登门索要，其力量绝对远超灯塔现有的任何武器装备。

    如果————如果能得到它的协助————

    想到这里，马克不再犹豫。

    他快步走到通讯器前，快速输入了一串特殊的数字——这是红蔻留给他的频道。

    短暂的等待音后，通讯被接通，对面传来红蔻略带慵懒的声音：「马克？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姐。」马克急促道，「查尔斯发动政变，我听到了枪声。维克多将军和镜南可能已经被控制，城主情况不明。城防军内部有变，我们被动了。」

    通讯那头，红蔻的声音变得冷冽：「撑住，我们马上到。」  

    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片刻的迟疑，只有干脆利落的回应和行动承诺。

    马克心中一暖。

    「另外。」马克补充道，「如果可以————带上那台黑色的重力体。」

    「临渊者？」红蔻似乎轻笑了一声，「放心，老板在呢。等著，姐现在来接你。」

    通讯切断。

    马克放下通讯器，长长吐出一口气。

    虽然危机尚未解除，但有了红蔻和地面力量的承诺，他心中仿佛有了一块定心石。

    他转身，看向依旧惊恐的4068，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马克握紧了手中的配枪，接下来，就是在援军抵达之前，尽可能多地保护无辜的人，并查清城主和镜南他们的确切情况。

    「我们走！」马克对4068低喝一声，决定先将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庇护所，然后立刻去与雪峰他们会合，组织防御和反击。

    龙骨村，夜色正浓。

    红蔻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已经消失。

    她甚至来不及整理身上略显凌乱的衣物，直奔杨尘和白月魁所在的山洞。

    也顾不得什么礼貌，直接闯了进去，看到杨尘正躺在临时铺就的床铺上。

    她两步上前，伸手用力摇晃著杨尘的肩膀：「老板！醒醒！老板！」

    杨尘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月魁————别闹————我现在睡著了————」

    「老板！我是红蔻！」红蔻提高了音量，手下加重了力道，「灯塔出事了！

    查尔斯政变，马克他们有危险！」

    这句话让杨尘猛地睁开眼睛，之前的迷糊消散，眼神清明。

    「怎么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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