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乐市乐座

    惠那郡，苗木城城下町。

    饭羽间武雄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因为没有具足武器装备，他没能成为惠那郡的军役众。

    因为不会使用铁炮和长枪，他没能成为「无足人」跟随真田信幸前往信浓。

    他只能留在苗木城从事修筑河堤、建设城下町的苦力工作。

    经过几个月的辛勤劳动，他终于......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饭羽间太郎，你去年借的钱是不是该还了？」

    「这可是从永寿寺借的，你总不能赖著不还吧？」

    饭羽间武雄刚刚走到住处门口就被一名僧人堵住了去路。

    看著眼前这名永寿寺的僧人，饭羽间武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他现在所住的地方也是租的永寿寺的寺产，每月200文的租金，而他在城下町「搬砖」的收入是每天20文。

    如果只是租房子住的话，扣除租金之后其实也勉强可以生活。

    但是饭羽间武雄从永寿寺借贷了5贯钱从苗木城的城下町奉行处买了一块地，用来修建屋敷。

    城下町的规划用地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一般来说，对于领内的武士和寺庙，这些土地是免费使用的。

    武士居住在城下町能提高商品需求扩大内需，寺庙入驻这会带来资金和商业设施，这属于是大名为了快速建设城下町的惯用手法。

    但对于普通的民众以及「职人」而言，想要在城下町拥有自己的屋敷是需要从大名手里买地的。

    这种地被称为「沽券地」。

    所谓沽券地，沽是「待价而沽」，「券」是「产权证」，这种沽券地是可以允许自由买卖的。

    根据不同区域和不同的位置，每块地的价格也不一样。

    饭羽间武雄买的就是最偏僻最便宜的一块地，但即便如此也要花费五贯钱。

    初来乍到又没有积蓄的饭羽间武雄只能想办法从寺庙借了笔钱，这还得多亏了他死掉的老爹当年曾是永寿寺的「讲人」。

    永寿寺是净土真宗的寺庙，所谓「讲人」便是一向宗最底层的「信徒头子」，一般负责管理一个村的信徒。

    「太郎啊，你父亲生前与贫僧也算旧识。」

    「按理说这五贯钱加上利息怎么也得还个七贯，本金暂时不著急，但这2贯钱的利息你总得先还了吧？」僧人摸了摸油光锃亮的脑袋，一脸堆笑的说道。

    饭羽间武雄哭丧著脸说道，「本来钱已经准备好了，可苗木城的木工实在太贵了，一天就要200文。」

    「我得先把工钱给他们结了，能不能再缓几天？」

    一听这话，僧人刚刚和善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哼！」

    「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那就别怪贫僧不讲情面了。」

    「既然你不给，那这钱就只能算在饭羽间村的头上了，贫僧自去找你们村的乙名要！」说完，僧人转身便要离开。

    农村借贷如果无法归还，那么这笔帐就会算在整个村集体的头上。

    一来可以规避放贷人的风险，二来也可以敦促借贷人早点还钱。

    试想一下，你离开家出门干活，沿途遇到的所有村民张嘴就是喊你赶紧还钱，你要是还想在村子里生活，那是根本不敢赖的。

    至于脱离村庄，在这个战国时代那更是自寻死路。

    「兴荣大师请留步。」饭羽间武雄急了。

    他老母亲还在村子里呢，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他在外面欠了这么大一笔帐，那他母亲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我......我还。」饭羽间武雄一脸挣扎的说道。

    永寿寺兴荣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好好好，贫僧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小时候贫僧还抱过你呢。」

    「但是丑话可说在前面，还给本寺的钱可得是永乐钱，可别拿恶钱来搪塞贫僧。」

    「想必太郎也不会让贫僧难做吧？」

    饭羽间武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这和尚实在欺人太甚。

    他借的5贯钱里面至少掺杂了三分之一的恶钱，说是五贯，实际上就相当于三贯。

    现在居然叫自己还永乐钱，一来二去自己不是相当于欠下了10贯钱？

    「拿来吧？」见饭羽间武雄没了动静，永寿寺兴荣只得伸出手递到了饭羽间武雄的身前。

    饭羽间武雄握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从怀里掏出了2贯钱交到了永寿寺兴荣的手中。

    这钱本来是准备付给木工的工资，这年头木工和泥瓦匠是最吃香的职业，一天挣得钱顶得上饭羽间武雄好几天的收入了。

    「行了，下半年的利息可得早点交，先走了。」将钱仔细检查一番之后，永寿寺兴荣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饭羽间武雄失落的坐在了地上，怎么离开村子之后这么艰难啊。

    好几次他都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一想到母亲那期盼的眼神，他又实在不忍心就此放弃。  

    「不行，我得尽快赚钱！」

    「听说蛭川村那边有挖矿的工作，一天五十文，不如去试试吧。」

    「可木工的工钱怎么办呢......」饭羽间武雄心中顿时充满了无力感。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苗木城内。

    佐藤坚忠满脸堆笑的将手中的明细帐递到了真田信幸的手中。

    「主公，今年城下町的发展相当迅速，光是城下町的地租就收了700多贯。」

    「永寿寺的门前町也建好了，各类商座云集，现在苗木城在这东美浓之地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真田信幸点了点头，将明细帐丢到一旁并没有翻看。

    「勘右卫门，你果然没有让吾失望。」

    「离开惠那郡不过数月，没想到这次再来苗木城竟焕然一新。」

    「很好！」真田信幸对佐藤坚忠的工作能力非常满意。

    佐藤坚忠微笑著说道「主公，木曾川的河堤也已经完工，从今往后惠那郡再不会经历大的洪水了。」

    「领民们热情高涨，引水渠也正在修建中，不少旱田都得到了灌溉，惠那郡的水田数量正飞速提升。」

    兴修水利除了治水降低水患以外，一般还会辅以灌溉设施的建设。

    新修的灌溉系统会将沿途的旱田浇灌成水田，提高土地的粮食产出。

    所以兴修水利除了降低水患风险保证原有土地的产出收益之外，也能在新获得的水田上获得更高的收益。

    这波就属于双赢，真田信幸赢两次！

    修筑河堤兴修水利，真田信幸只是动员了领内的劳役和军役，木柴石料都是领地现成的，可谓是一分钱没花。

    农民们可能小赚，但真田信幸永远不亏。

    「除此之外，在下也已经将领内的工匠聚集起来。」

    「城下町多是手工业，至于冶铁和锻造都放在蛭川村，那里有一处铁矿和铜矿。」

    「目前只是生产一些农具，若是主公能请来一些技艺高超的匠人，那么打造武器装备也不在话下。」佐藤坚忠继续汇报导。

    真田信幸连忙问道「产量大吗？」

    「目前人手不够，开采的速度勉强可以跟得上冶炼和锻造的进度。」

    「但若是要扩大规模的话，工匠和人员就得再进行扩充。」

    「惠那郡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口了，剩下的都是军役众了。」佐藤坚忠连忙解释道。言外之意就是能征集的人手都用完了，剩下的都是要种地和承担军役的军役众，如果继续在领内扩充人手，那就会影响到土地种植以及惠那郡的军役。

    「暂时先这样吧，不必急于求成。」真田信幸连忙表示理解。

    现在惠那郡的一切都是刚刚起步，只要保证一切平稳发展就行，强行干预只会适得其反。

    至于人手问题，这次上洛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入城之前吾特地在城下町转了转，吾发现苗木城的城下町卖的东西虽然多，但品类很单一啊，而且价格都很高。」

    「这样下去，城下町居民的生活成本是否有些过高了？」真田信幸一脸担忧的问道。

    中野城的城下町都是由平林正恒和春日元忠负责管理的，真田信幸也没怎么过问过。

    反倒是这次来苗木城让真田信幸发现了问题。

    同样的东西，苗木城卖得反而比中野城还贵。按理说，苗木城属于美浓国，这里物产更丰而且靠近尾张，货物应该比信浓那个山沟沟更便宜才是啊。

    「那是因为商座垄断了货物，而这些商座都是永寿寺在经营。」

    「苗木城不像其他地方，这里商业并不繁荣，若不是有永寿寺提供的资金和商人，城下町的建设也不会这么快。」佐藤坚忠说明了原因。

    城下町的建设不是大名一句话就能搞定的，需要多方配合。

    最便捷最快速的方法便是在城下町划出一块区域作为寺社用地，附近的寺社将其发展为寺产，既能保证商业的繁荣也能带来海量的人口。

    「苗木城的商座都是挂靠在永寿寺名下的，货物价格都是永寿寺说了算。」

    佐藤坚忠补充说道。

    真田信幸这下明白了。

    垄断嘛，活该他挣钱。

    「那永寿寺交税吗？」真田信幸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赚钱可以，我也得分点才行。

    佐藤坚忠点了点头，「地租永寿寺照常缴纳，商品交易税本家也会收取。」

    「主公担忧的情况确实存在，若是想将城下町商品的价格降下来，只能施行乐座政策，彻底放开商品的流通。」

    「乐座」，一般和「乐市」一起合称为「乐市乐座」。这是战国时代开始流行起来的商业政策。

    最早出现在近江大名六角家领内，后来被织田信长发扬光大。

    「座」是一种起源于平安时代的商业组织，是具备生产和销售贩卖的垄断行会。这些座往往依靠附近强大的寺社以及大名公卿，其中利益交织非常复杂。

    这些座又根据掌握的商品种类分为多种，比如专卖盐铁的、专卖武器装备、

    专卖粮食药材的。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商人贩卖货物，而你又不是所在地「座」的成员，那么很可惜。你只能做一名游商小打小闹，如果想在城下町开设商屋，那你便会受到「座」的联合打压。

    所以座这种垄断行为会极大地削弱地区商业活跃度，换而言之，大名领内的经济流通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乐座」便是打破座的垄断，允许「非座成员」或者其他「座」买卖特定的商品。

    比如允许「米座」卖布，充许「铁座」卖茶，放开商品流通，保证城下町的经济繁荣。压低商品的价格，提高领内的交易量，大名便可以因此获利。

    「主公，苗木城的城下町刚刚建立，这些座尚未形成气候。」

    「若是施行乐市乐座，阻力不会太大。

    「区区一个永寿寺，也不敢与本家作对。」佐藤坚忠一脸自信的说道。

    强如石山御坊、加贺一向宗都被织田家攻灭了，区区一个永寿寺自然不敢在真田家面前蹦跶。

    「既如此，你便放开手脚去干吧，出了事还有吾呢！」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真田信幸的支持就一定要到位。

    佐藤坚忠顿时感激涕零的说道「主公对在下如此信任，在下必当竭尽所能将惠那郡管好，请主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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