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带着两名手下，风尘仆仆地找到了正在外景地调试设备的颜昭。

亮明身份后，颜昭只是茫然地抬了抬眼，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身上。

“啊？公安同志？有事找刘编剧，我这儿正忙着呢！”说完又低头摆弄他的镜头去了。

韩琦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在忙碌的片场里兜兜转转，最后找到了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苦着脸帮司晴修改一场哭戏剧本的刘北宪。

刘北宪是剧组的主心骨之一，管事也管人。

看到韩琦亮出的证件，他先是一愣，随即堆起客套的笑容：“哟，同志，这是怎么了？我们剧组可是手续齐全、合法拍摄的，没犯什么事儿吧？”

韩琦没心情跟他寒暄，脸色严肃，开门见山：“前两天，你们剧组在伊克昭盟东胜出发时，是不是接触并搭载了四个陌生人？三男一女。”

刘北宪挠了挠有些稀疏的头发，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陌生人？这一路上我们接触的当地老乡、帮忙的群众演员可多了去了……您说的是哪一拨啊？”

韩琦脸色一沉，语气加重：“严肃点！根据我们调查，你们从东胜出发时，车队里多了四个搭便车的人，是不是？你们的车把他们带到了乌海市！”

刘北宪见他态度强硬，也收敛了笑容，把后勤组长和道具组长都叫了过来询问。

后勤组长老陈是个实诚人，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四个人，说是地质队的，要去沙漠里找矿，看着挺不容易的，我想着反正车上有空地方，就让他们捎了一段。到了乌海市区边上，他们就自己下车走了。”

道具组长也证实了这一点。

韩琦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声音里压着怒意：“你们知不知道那四个人是在逃的间谍！携带重要情报！你们这种行为，等于是在协助犯罪分子转移！”

刘北宪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叫起屈来，演技精湛：

“哎哟喂！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就是拍电影的，哪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坏人脸上又没写字，我们这是发扬雷锋精神，助人为乐，谁知道好心帮了倒忙啊！”

他换上一副无奈又有点油滑的表情：“再说了，我们就是一剧组，拍完戏就走。这抓间谍是你们公安机关的职责，我们老百姓哪懂这些？顶多……算是我们警惕性不高，被坏人利用了嘛。要说协助犯罪，这帽子我们可戴不起。”

刘北宪这种老油条才不会被轻易唬住，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韩琦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知道再追问下去也难有实质进展，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潜伏的敌人更加警惕。

一股无力和烦闷涌上心头。

“赫安，你怎么来了？”

一声甜腻惊喜的女声，在略显嘈杂的片场边缘突兀地响起，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工作人员和演员的注意。

只见司晴手里抱着剧本，挤开旁边几个正在整理器材的剧组人员，快步走到了聂赫安面前。

她微微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亲昵一些：“你是来这边执行任务的吗？好巧哦，我在这儿拍电影呢。”

“我是这部电影的女一号。”说着，她还想熟念地拍拍男人的手臂。

聂赫安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扫视着片场环境，嘴里吐出的字句却刻薄嫌弃：

“就你？还女主角？哪个导演这么没眼光，扶贫扶到文工团了？”

司晴脸上的笑容僵住，精心维持的温婉表情差点碎裂。

这个聂赫安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就算去云省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历练了几年，也没能磨掉他身上那根反骨和这张比茅坑还臭的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难堪，故作大度地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眼光啊？我可是正儿八经经过导演和剧组筛选出来的，靠的是实力。”

“实力？”

聂赫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片场移开，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那眼神轻飘飘的，却带着万钧的嘲讽。

“是了呗。整个文工团，还有比你和聂霜儿后台更硬的“实力派”吗？你俩搁那儿演双簧呢？”

他嘴毒起来，竟是连自己妹妹都一块儿骂了进去，毫不留情。

司晴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男人，简直油盐不进！

一旁的韩琦看着，赶紧伸手拍了拍聂赫安的肩膀，低声道：“少说两句，正事要紧。”

这时，一名手下快步走过来，在韩琦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

韩琦眉头立刻皱紧，转向聂赫安，声音凝重：“有线索了。剧组里一个懂蒙语的工作人员说，隐约听到那几个人交谈时，提到了巴彦淖尔。”

韩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地方情况复杂，各种旗、部、盟交错，很多区域地方公安的力量很难深入，民族关系也比较敏感。想要有效布控和追踪，恐怕……得联系当地驻军协助才行。”

聂赫安眼神沉静，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

“联系驻军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我们这一队人，面孔太生，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公干人员，不等我们靠近，对方恐怕早就闻到味儿跑了。”

韩琦有些犯难：“那怎么办？不找驻军，我们人手不足，对地形也不熟……”

聂赫安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忙碌杂乱的电影拍摄现场。

“伪装。”他吐出两个字。

“伪装？”韩琦一愣，“怎么伪装？我们这……”

“这不是现成的吗？”聂赫安抬了抬下巴，指向片场。

韩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此时，片场的另一头。

司缇正蹲在剧组的服装间里休息，今天她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她在这里休息一下也很合理吧。

虽然她也确实不想碰到那个总是会找茬的男人……

服装间相对安静，而且里面挂满了各种戏服，坐在角落里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她找了个不起眼的矮凳坐下，靠在挂满厚重袍子的衣架旁，准备眯一会儿，享受片刻清净。

隔壁的道具室似乎很热闹，传来好几个男人粗声大气的说话声，还有搬动东西的哐当声，吵得她微微蹙眉。

下一秒——

“砰！”服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有些粗暴地推开。

司缇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溜进旁边拉着一道帘子的试衣间。

几个脚步声杂乱地走了进来，伴随着男人大大咧咧的交谈。

“就穿这个伪装？这花花绿绿的……”

“得，老子这辈子还没穿过这种袍子呢！跟个大麻袋似的。”

“嘿，还挺新鲜！能不能让那导演待会儿给咱照张相啊？我拿回去让我老娘看看，他儿子也当了一回少数民族！”

“就是就是，咱也体验一把！这料子摸着还挺厚实，挡风！”

“我穿这件吧，这件颜色深，耐脏……”

“哎，聂团长，你看这件怎么样？黑色皮子的，跟你气质配！”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明显是脱衣服的动静，皮带扣碰撞的轻响，还有男人之间互相调侃的笑骂声。

司缇瞬间僵住，头皮发麻。

走？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撞上一群正在换衣服的大老爷们？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她脚趾抠地。

不走？难道要一直蹲在这里，听着他们换衣服直播？

她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暗骂自己今天真是倒了血霉，找个清净地方都能撞上这种事。

外面，男人们还在吵吵嚷嚷。

聂赫安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那件黑色皮质改良蒙古袍，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衣服上。

他的视线扫过略显杂乱的服装间，最后，牢牢锁定在了最里面那块微微晃动的深色帆布帘子上。

帘子下方，隐约露出一双小巧的、沾着沙土的女士布鞋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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