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这身衣服新做的吧？看着挺衬你的，就是不知道康宁院什么时候这般富庶了？一个洒扫婆子还未开年，就急着裁剪新衣穿上了？”

锦瑟接过鹿衔枝话茬，替她开口道。

闻言，嬷嬷面色白了白。

她今日不当值，原是打算出府一趟的，谁知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锦心拦下，又不给她换衣服的时间，直接将她赶来这里。

她下意识抓住衣角，僵硬讪笑，“这衣服原是打算新年穿的，今日实在是有事，这才提前翻了出来。”

她说完，鹿衔枝只是微微一笑，没说信还是不信。

“你叫周慧是吧。”她翻着卖身契，找到对应的一张后，这才接着开口，“最后给你一个自己认罪的机会。”

周慧面色微白，手都揪紧了衣角，但还是强撑着没说话。

见状，鹿衔枝撩起眼皮看向锦瑟。

后者会意，随即指派一名二等丫鬟到周慧寝房搜查。

等人捧着两件新衣，和几块银锭回来，周慧面色更加难看。

“老奴在鹿府做工一辈子，无儿无女的，攒点银子也正常吧？”

周慧下意识辩解，犹嫌不够地补充道，“二小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老奴那是把二小姐当亲女儿疼爱的，怎么会做什么危害二小姐的事？”

鹿衔枝点点头，没出声，却抬眸看向其他人，“这么久了，有人想起来要检举或者自首吗？”

“大，大小姐！我举报周嬷嬷，周嬷嬷确实无儿无女，但是周嬷嬷就好一口酒，平时月俸几乎全拿去买酒了，哪能攒下什么银子？这钱肯定来路不正！”

有人开了口，便有更多人跟着应和。

周慧好酒不是什么秘密，原本按她的岁数，这个年纪在鹿府的老人，怎么着也该是院中的管事嬷嬷了。

只有她一人还是做洒扫活计，原因便是她之前酗酒，在府上闹出过动静，这才被从管事降到这样。

鹿衔枝还是没说话，静静看着周慧。

两人沉默对峙许久，最终还是周慧满头汗水地垂下头，“大小姐，我，我就是之前喝醉酒，嘀咕了几句，我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

“没说什么不能说的？那你说了什么？”鹿衔枝将匣子暂时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属于周慧的那张身契。

眼见她今日是铁了心非要将事情查清原委，周慧沉沉叹了口气。

“我就是说二小姐身子差，一个月光是喝药都要不少银两……旁的我当真什么都没说！”周慧恨不得给鹿衔枝发个誓。

但后者根本不吃这招。

眼见她还在盯着自己，周慧抬手擦了擦虚汗，“至于那钱……是之前我在外面喝酒，有人跟我斗酒，输给我的。”

输这么多？

“谁跟你斗酒。”鹿衔枝说完，见周慧还在犹豫，便又看向锦瑟，“周嬷嬷这个年纪，卖出去还能换多少银两？”

这把年纪的老妇，卖给人牙子也看不到什么价格。

但可以想见，一旦被卖出鹿府，她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周慧狠了狠心，眼一闭，心一横，终于开口，“那斗酒的人我也不知道什么身份，但是喝酒的时候……他确实跟我打听过不少鹿府的事……”

“不过我也就是个洒扫嬷嬷，我哪知道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没说什么，不过后面聊起二小姐药，我这才知道二小姐日常用药那么贵，所以后面没忍住，胡说一两句……”

“正好，正好就被二小姐听见了。”

周慧声音越说越低。

说到最后，鹿衔枝冷冷笑一声，“虽然你这不算自首，但好在配合，锦瑟，将人送去尼庵。”

周慧怔愣一瞬，随即整个人瘫倒在地。

她这辈子无儿无女，最大的乐趣就是喝点酒，送去尼庵虽是有吃有喝，但日子清苦不说，往后更是滴酒不能沾。

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不等周慧哀嚎，锦瑟便拿了卖身契，吩咐人将她拖走。

周慧案例在前，接下来的问话便轻松不少。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让鹿衔枝一惊。

由于闻溪身体不好，康宁院下人比别处都多，可再多也不过十来人，其中竟有三四个都收过旁人钱财！

景阳王的手伸得太长了！

鹿衔枝气得浑身发抖，强压着情绪将事情处理好，这才狠狠捏拳砸在桌上。

指骨撞击在冷硬桌面上，鹿衔枝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小姐莫气，如此整顿后，康宁院虽然人少了些，但剩下的应当可靠不少，往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锦瑟将她的手拿过来，见只是微微发红后，这才松了口气。

闻言，鹿衔枝并未放心，“你去选一个可靠的，让她盯着康宁院，若是能抓到这些人收钱在闻溪面前胡说的证据，有赏。”

鹿家对下人不算严苛，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下人，放在其他同样八品官员的府上，要么没有月俸全靠主子打赏，要么便是低得可怜。

只有鹿府不论卖身契还是雇佣契，月俸都是一视同仁。

即便如今鹿府开支吃紧，她也没在下人这克扣太多。

没想到倒是养出一群贪心的蛀虫。

——

“你不是都主动给鹿家送药材了，还有胆子找我？”

男人头戴斗笠，盯着面前茶盏，却没伸手去动。

他语气很冷，说完又蔑笑一声，“主子可是对何家行事很是不满啊！”

“我怎么会是主动？我那是被人威胁了！大人你看我这手，到现在都没养好！”

何闰豪哭丧着脸将裹成粽子的手展示出来，“我这两天才知道，那天跟着鹿衔枝找事的，竟是那位裴侍郎。”

“何家不过药材商贾，民不与官斗，我哪敢得罪那裴侍郎，今日请大人来，就是将大人的钱财归还！”

何闰豪说着，命刘二狗将一匣银锭放到桌上。

虽不知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但何闰豪明白，若是自己不做事，还敢昧下这笔银子，自己多半也是性命堪忧。

那黑衣斗笠之人见状，又是一声冷笑。

“小小礼部侍郎，岂能跟主子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何闰豪眼眸顿时亮起来，他犹豫地看了那人一眼，“敢问大人是为哪家做事？”

连裴家都不放在眼中。

“这是你能知道的？”黑衣斗笠端起茶盏，声音多了几分冷肃。

何闰豪浑身一颤，却笑得更加谄媚，“那大人的意思是，这银子，何家还能收着？”

若是有人给他撑腰，就是没这笔银两，他也会主动断了鹿家药材供应。

先前看在裴景然的面上不敢动作，但眼下有人撑腰，他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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