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下。

天很黑，雪很大。寒风吹过废墟，发出呜呜的声音。火把在风中摇晃，地上有两个影子，一动不动。

雷猛站着没动。他披着兽皮斗篷，边缘结了冰。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离陈寂的脖子只有半寸。气氛很紧张，像要炸开一样。

但他没再动手。

陈寂也没动。

他的左手垂着，钢爪贴在腿边，五指微微张开，上面有血。他呼吸很轻，胸口几乎不动。他的眼睛不看刀，也不看雷猛的脸，只盯着对方的手腕——那里肌肉鼓起来一点，像是要发力。

风忽然小了。

雪花慢慢飘落。

雷猛动了。

他肩膀一沉，右脚往前踏一步，踩碎地上的雪，发出“咔”的一声。匕首猛地刺向陈寂的喉咙，速度快得留下一道影子。

很快，但不够快。

就在这一瞬间，陈寂的眼睛突然一缩，世界好像变慢了。

他看得清楚：雪怎么落，火光怎么闪，雷猛的动作被分成一段一段——肩膀转，手臂动，手翻，刀刺。每一个动作都看得见。

动态视觉强化——启动。

这不是天生的能力，是用命换来的反应。

陈寂身子一偏，左肩后撤，整个人往左边滑了三寸。匕首擦着脖子过去，带来一阵冷意。同时，他右手一挥，钢爪划出，“铮”地一声，直打雷猛的手肘内侧——那里有重要神经，被打中会发麻，整条手就废了。

这一下要是打中，雷猛不仅会丢武器，还可能再也抬不起手。

可就在钢爪快要碰到皮肤时，陈寂眼角看到雷猛的表情——他没看自己，而是死死盯着自己胸前。

陈寂低头。

玄铁指环挂在胸前，轻轻晃动。它是黑色金属做的，表面有很多划痕，边上有一道裂口，像是受过重击。现在火光照着它，泛着暗光。

记忆一下子涌上来。

那天也是大雪。赵武倒在血里，胸口塌了，嘴里不断冒出带冰碴的血沫。他抓住陈寂的手，把这枚指环塞进他掌心，手指用力到发白，指甲掐进了肉里，烫得像烧红的铁。

“活下去……”他说，声音沙哑，“别回头……北线……不能断……”

说完，他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眼睛一直望着北方。

那一幕，陈寂记得很清楚。

而现在，这个本该没人知道的东西，却被雷猛一眼认出来。

雷猛停住了。

匕首悬在空中，离脖子不到半厘米，寒气让皮肤起鸡皮疙瘩。但他整个人僵住，杀气没了，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震惊、怀疑，还有点敬意？

他喘了两口气，像是刚从水里冒头。眼神在陈寂脸上来回扫，最后落在指环上，久久不动。

陈寂立刻收回钢爪，动作干脆。他没放松，双脚分开站着，重心低，背挺直，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动手。

两人距离不到半尺，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风雪还在吹，火把忽明忽暗，地上两个影子静静对峙。

雷猛的手开始抖。

不是因为冷——这种天气他走过三天都不曾抖过。这次是因为心里乱。他一遍遍看陈寂的脸，想找出什么熟悉的地方，最后又看向指环，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又咽回去。

“你……这东西哪来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不像威胁，倒像在确认一件不敢信的事。

陈寂不说话。

不能说。现在多说一句都是破绽。只要他露一点犹豫，对方可能马上再出手。而且他不知道雷猛知道多少——是只认识指环？还是知道背后的事？

他只知道一点：这枚指环改变了局面。

刚才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了。雷猛的气息不再锋利，反而有些迟疑，甚至有点震动。他慢慢把匕首移开一点，不再对着喉咙，而是垂下去。这不是投降，也不是放弃，是暂停。

战斗暂停。

但危险还在。

陈寂眼角扫了一圈：左边那人还举着枪，对着塔顶方向，手指扣在扳机上；右边那个手腕断的人靠在雪堆旁，脸色发白，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后——那里藏着一把短刀。

他们都在等雷猛下令。

一句话，就能让这里再次流血。

可现在，所有人都静了。

远处地面开始震动。

一开始很轻，接着越来越强，像大地在跳。蹄声传来，沉重密集，节奏加快——巨犀群来了。它们闻到了血味，正冲过来，不到八百米，最多三十秒就到。

时间不多。

可眼前的情况比一群疯兽更危险。

陈寂盯着雷猛的眼睛，想看出真假。这个人不像普通拾荒者头目。他对指环的反应太强烈，说明他不止见过，很可能知道它的意义。赵武不会随便把这东西交给别人，除非是战友，或是生死之交。

陈寂脑子里飞快想：合作？试探？装的？还是真有隐情？

他不确定。

所以他不能松。

右手慢慢抬起，重新握住钢爪。皮革和金属摩擦，发出“咯”的一声。

雷猛听见了，眼皮一跳。

“你不说是哪来的，我就当你抢的。”他低声说，语气阴沉，“但这东西，不该在你身上。”

陈寂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它在我手上，就是在我手上。”

不挑衅，不解释，也不退。

雷猛看他两秒，忽然冷笑：“你不怕死？”

“怕。”陈寂答得快，“但我更怕杀错该活的人。”

这话一出，雷猛脸色变了。

他以为这是个只信拳头的亡命徒。可这句话里有种底线，有种选择，有种固执的原则——他曾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赵武。

雷猛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向下压了压。

左边持枪的人皱眉，犹豫一下，慢慢把枪口压低，但没收枪。

右边那人也松开手，短刀滑回鞘里。

三人原本围住陈寂的阵型散了，杀气退去，变成戒备中的观望。

气氛没完全缓和，但不再是“不死不休”，而是变成另一种对峙——不信，但先不动手。

雷猛看着陈寂，眼神复杂。

“赵武……是你什么人？”他问，声音很小。

陈寂不答。

这个问题太重。一开口就暴露出底牌。他还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信，也不知道是不是陷阱。沉默是他唯一的保护。

“你不配知道。”他说，语气冷。

雷猛笑了，短促又冷，像从喉咙挤出来的叹息。

“我不配？”他喃喃，“我妹妹死在他怀里，他亲手把她名字写进名单最后一行。你说我配不配？”

陈寂瞳孔一缩。

新消息像刀一样扎进脑子。

他从没听过这事。名单？最后一行？这意味着什么？赵武临终托付的不只是活命，还有别的任务？

他脸上不动，身体仍保持战斗姿势，钢爪贴腿，随时能出击。

雷猛看着他，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几秒后，他忽然单膝微蹲。

不是跪，也不是投降，只是稍微降低身形，把匕首插进雪里，刀柄朝上，像立了个标志。这是一个信号——我不打了，但也不服软。

“我不是来抢东西的。”他说，目光直视，“我是来找人的。”

陈寂不动：“找谁？”

“带着这枚指环的人。”雷猛抬头，“赵武让我等一个戴这东西的人。他说，见到了，不管是谁，都要传一句话。”

陈寂手指收紧，钢爪发出轻微响声。

“什么话？”

雷猛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像是这句话很重。他看着陈寂，一字一顿，声音低却清楚：

“北线未断，火种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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