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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大官人入京,书画状元


第136章  大官人入京,书画状元

    却说贾府内。

    林如海垂著眼皮,觑著女儿黛玉那单薄如柳的身子骨儿,心头便似打翻了五味瓶,翻搅个不住。

    老太太之前那一席话,噼里啪啦,裹枪夹棒的叙说著贾府内的腌臜,明面上是对自己抱怨哭诉,可那话缝儿里透出的机锋,却像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在他心尖上——点醒著他林如海,为了自己女儿多看著点贾府。

    老太太也看出,自己早已是退无可退的境地了!

    他暗自咬牙,腹内忖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隆恩,委以两淮盐务之重寄,命我清查积弊,整顿纲纪。此乃简在帝心,为臣者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君父。」

    「然则,盐政一道,自古便是『利之所在,弊亦丛生』,牵一发而动全身。」

    「前朝旧事,殷鉴不远,多少能臣干吏,怀抱澄清之志,却折戟沉沙于这白盐如雪、浊浪滔天之地?『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此中凶险,岂是虚言?」

    「如今我林如海,已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步步皆在刀锋之上,圣上给的这天大的体面,可这体面背后……」

    「历朝历代,盐政淹死的『体面人』又有多少?哪个不是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个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目光再次落回女儿身上,那份沉重几乎令他窒息。这掌上明珠,这亡妻遗下的唯一骨血,离了他这棵风雨飘摇的大树,又能托庇于何处?

    贾府……他心底一声微不可察的冷哼。那钟鸣鼎食之家,表面上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实则「侯门深似海」,内里盘根错节,人心叵测,各房争竞不休,早已失了清贵门第的醇厚家风。

    将玉儿孤身置于此等是非之地,岂非明珠暗投,羊入虎口,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正愁肠百结,如坐针毡之际,林如海脑中闪过——自家那门远房宗亲林太太!

    三品王招宣府邸,虽非显赫,却也殷实平和,门风清正,远胜这公府侯门的喧嚣浮华!

    更是胜在人少清静,少了许多贾府那等腌臜算计。让玉儿常去那边走动走动,散散心,透透气,总好过在这荣国府的大染缸里,被腌臜气闷坏了身子!

    想到此处,林如海强抑下胸中翻涌的离愁别绪与对前途的隐忧,勉力牵动唇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强压下心头万般不舍,执起黛玉微凉的小手,声音沉稳中带著不易察觉的涩意,缓缓道:

    「好玉儿,圣命已下,为父不日便需陛见述职。盐务干系重大,圣心殷切,恐难久滞京师,待面圣之后,只怕便要即刻启程,赴两淮任所。此后山高水远,关河阻隔……」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贾母院子的方向,压低了嗓门,语重心长道:「老太太待你自然是极好的,这是你的福分。你在此处,需谨守闺训,孝敬尊长,方不负老太太一片慈心。然……」

    他话锋一转,「『君子和而不同』,老太太处,礼数周全自是首要,然事涉己身,亦需有主见,自己拿捏分寸,该尽的孝心半分不能少。」

    「但也不必事事都随著老太太的性子来,委屈了自己。爹只盼著我的玉儿……开开心心,莫要郁结于心,闷坏了身子。」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仿佛交付一件极其重要的托付,声音压低了几分,更显郑重:「若是心里实在憋闷,不痛快,莫要强忍,也莫在府里枯坐,徒伤身心。」

    「爹想著,那边的清河宗亲,虽非显达,门风清净,离得也近,人情简朴,最宜静养,林夫人又如此喜爱你,你便多去走动走动,权当散心解闷。」

    「那边宗亲质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透透气也好……强似在这深宅大院里,看那些虚情假意的眉眼高低!」

    「一则全了宗亲情分,二则散心涤虑,于你身子大有裨益。总强似在这……『九重恩波之地,看尽那翻云覆雨手』。

    黛玉听了父亲这一番话,心中恰似滚油煎沸,又似秋雨打萍,凄楚难言。父亲这交代里头那藏著的「退无可退」四字,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不敢深想,只怕一想,那泪珠儿便要如断线之珠滚落下来。

    父亲说「不必事事都依著老太太」,这话听著是为她好,让她自在,可落在她这初来乍到、孤身寄人篱下的女儿耳中,却更添一层凄凉。

    老太太待她自是极慈爱的,可这府里上下几百口人,心思各异,她一个「客边」的小姐,失了父亲这倚仗,行事说话,哪能真由著性子?

    黛玉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与翻涌的思绪,抬起一双含露目,那眼中已是水光潋滟,却硬是咬著唇不肯落下泪来,怕更惹父亲伤怀。

    她微微垂首,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带著一股子柔顺中的倔强:

    「父亲的话,玉儿都记下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

    「外祖母待玉儿极是慈爱,父亲尽可安心。玉儿……玉儿在府里,自会『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敢行差踏错,失了父亲和外祖母的体面。」

    说到此处,她抬起眼,深深地望著林如海,藏著深深的忧虑与不舍:「父亲此去公干,干系重大,务请……千万保重身子。盐务繁杂,父亲劳心劳力,更需仔细调养,莫要……莫要过于操劳了。」

    提及清河宗亲,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温顺地点头:

    「父亲为玉儿思虑周全,玉儿感念。若……若心中烦闷,会记得父亲的话,去那边走动散心,请父亲勿以玉儿为念。」  

    她最后深深一福,声音带著微颤,却努力维持著平静:

    「父亲只管放心前去,玉儿……会好好的。只盼父亲面圣后,早日功成。」说罢,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掩去了眸中几乎要倾泻而出的泪水与万千愁绪。

    父女俩在这里各自交代。

    远处。

    王夫人面色沉郁,薛夫人陪笑周旋,两人远远见林如海和林黛玉倚在亭边栏杆上。

    王夫人见到林黛玉瘦影伶仃,一双杏眼含怨带愁,直勾勾望著池水。王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拿帕子掩口,低声道:「你瞧,那小蹄子又摆出这副死样子!活脱脱她娘当年模样,叫人看了就生厌。」

    薛夫人忙赔笑道:「姐姐何苦跟小辈计较?」

    王夫人却似被勾起了心头火,切齿道:「计较?我计较的是宝玉!天天让那孽障读书,读得脑子都坏了,整日里浑浑噩噩,见了林丫头就丢了魂儿似的。你道读书是好事?」

    「呸!贾珠便是让这群酸儒逼著读书给逼死的!那时节,老爷们只管逼他考功名,生生熬干了心血,落得个少年夭亡——如今又轮到宝玉,我岂能再容?」

    王夫人忽地绞紧手中帕子,牙缝里挤出毒火来:「我那儿媳李纨!日日捧著书装菩萨,我看著她就假清高,便想起我可怜的珠儿!」

    「若不是当年那群老学究逼珠儿读书考功名,他怎会熬干心血?如今倒好,留下个寡妇抱著贞节牌坊当饭吃,连累宝玉也要走这绝路!」

    薛姨妈唬得忙扶她手臂:「姐姐慎言!珠哥儿媳妇到底守著兰儿……」

    话未说完,王夫人早一甩袖子啐道:

    「守?我宁可她改嫁!早日嫁掉更好,装模作样教兰儿背诗诵经,打量我不知道?这起读书种子,专会吸人骨髓!」

    薛夫人听得一愣,脚步微顿,脱口道:「姐姐,你平时嘴上不也常夸读书明理……」

    未说完,王夫人早冷笑打断:「我说的读书是让他进官圈!读书能和官圈一样?蠢材才信那些虚文!」

    「我王贾两家,世代簪缨,给宝玉弄个官还不容易?花些银子打点,让他跟著大哥哥去武官营,手握些兵权实权才是正途。」

    「读那么多书又有何用?能当饭吃还是能挡刀枪?不过养出一群书呆子,白白便宜了外人!」她说著,眼角斜睨远处林黛玉,恨意如滔天。

    二人话音虽低,却叫远远跟在后头的薛宝钗听了个影影绰绰。

    宝钗本是个心思缜密的,只隔著十来步,装作赏花,实则耳听八方。王夫人的话虽不甚清楚,但那一腔怨毒,却似寒风刺骨,直透心扉。

    宝钗暗忖:「姨妈这恨意,分明是从林姑娘母亲处移来的,如今全倾在她身上了,不知姨妈为何这么恨贾敏,恍若深宅妇人熬了半辈子的酸醋发了酵,化为毒,一股脑倾倒在那林姑娘身上。」

    一念及此,宝钗背脊生凉,恍然惊觉——自己投靠贾府,表面是亲戚情分,可原是要做王夫人手上一把刀!园中花香柳软,宝钗却觉得脚下石径冷硬如铁,一时竟挪不动步。

    ————

    且说西门大官人这一路紧赶慢赶,带著玳安跨马扬鞭,好容易挨了半日光景,远远地,那京城巍峨的影子便撞入眼帘。

    但见那城墙高耸,直插云霄,黑压压一片,绵延开去,竟似一条盘踞的乌龙,不见首尾。

    城楼子上的琉璃瓦,映著日头,金灿灿晃人眼目,端的是一派「天子脚下,帝王根基」的气象!

    城门洞开,车马人流,如同开了闸的浑水,乌泱泱涌进涌出,喧腾得能把人耳朵吵聋。

    进了京城街市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摇,金银铺子亮得晃眼,绸缎庄里花色撩人,酒楼饭庄更是人声鼎沸,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这京城的繁华热闹,真个是泼天的富贵!

    可想到金兵南下,这里将是如何凄惶光景!

    大官人骑在马上,记挂著正事,按捺下心潮,拨转马头,迳往那京城内团练保甲的校场寻去。到了地头,勒马一瞧,嗬!场子倒是阔大,尘土飞扬。

    只见里面一伙军汉,穿著半新不旧的号坎,正吆五喝六地耍弄棍棒,演练马术。

    乍一看,倒也齐整,棍棒舞得呼呼生风,马匹跑得蹄声如雷,比起清河县那三五个歪瓜裂枣、破落户凑数的土兵,强了不知多少倍,总算有了几分「官军」的模样。

    可细看之下,便瞧出些门道。只见那些操练的军汉,虽然手脚麻利,动作也熟,但一个个眼神飘忽,眉宇间全无半分沙场征战的杀伐之气,倒透著一股子油滑惫懒。

    更扎眼的是,好些人撸起袖子擦汗,或是敞著怀歇息时,露出的胳膊、胸膛上,赫然刺著青!

    不是张牙舞爪的过肩龙,便是狰狞的夜叉鬼,还有些花团锦簇的不知名图样,花花绿绿,盘踞在皮肉之上。

    倒活脱脱像是清河县里,他西门大官人手下那些个每日里在街面上逞凶斗狠、收保护费、看场子的「帮闲」、「泼皮」的集合!只不过,眼前这些「泼皮」,操练得更整齐些,号坎穿得更光鲜些罢了。

    西门庆骑在马上,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冷笑,心中已然雪亮:「武松说的果然不错,是个明白人!说什么『兵痞窝』,真真半点不差!

    这京城团练保甲,原来不过如此。看著威风,骨子里尽是些刺龙画虎、欺软怕硬的货色。这等『精兵』,打劫打劫还行平头百姓还行,真遇上硬茬子,怕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西门庆正冷眼打量著校场上那群「训练有素的泼皮」,琢磨著如何探个虚实,忽然眼神一凝!

    只见校场边上,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对著两个穿著低级武官服色的人点头哈腰,那谄媚劲儿,隔著老远都闻得著骚气!

    正是前些日子在林太太府上门前叫骂的,「过街鼠」和「草里蛇」么?这两个泼皮破落户,怎地钻营到京城团练的营盘里来了?

    再看那打头的武官,生得八尺身躯,面皮微青,似罩著一层寒霜,眉峰紧锁,一股子怀才不遇的腌臜气直冲顶门。腰间挎一口朴刀,看那刀柄磨得油亮,便知不是摆设。

    旁边那副官,背上斜插一张硬弓,膀阔腰圆,也是个真能耍刀弄棒的主儿。

    大官人心头「咯噔」一下,如今撞见这两个赌场泼皮和京营的武官勾勾搭搭,心头那股疑云「腾」地就窜成了火苗子!

    莫不是……那八百两雪花也似的货银,就是这几个杀才串通一气,劫了过去,做了没本钱的买卖?

    「玳安!」西门庆低声一喝。

    玳安立时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从马屁股后头「滋溜」钻将出来,精瘦的脸上堆著十二分的伶俐。

    「大爹,您吩咐?」玳安哈著腰,眼珠儿骨碌碌转。

    「把那两个点头哈腰、没骨头的泼皮,连同他们巴结的那两个官身,姓甚名谁、祖宗八代、门朝哪开,都给我打听个底儿掉!快去!误了爷的事,仔细你的皮!快著点!」西门庆朝那边努努嘴。

    玳安领命,眨眼就钻进旁边看热闹的人堆里。京城地面上的帮闲,比那地沟里的老鼠还多,消息比顺风耳还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玳安便又「哧溜」钻了回来,压低声音,竹筒倒豆子般禀报:

    「回禀大爹,打听清楚了!那魁梧的青面武官,便是这京城团练保甲的统领,姓杨名志!听说是将门之后,祖上还出过令公哩!一身武艺端的是惊人,有万夫不当之勇!」

    「只是……唉,时运不济,听说得罪了上头,一直郁郁不得志,时乖命蹇,不得升腾,憋屈在这腌臜团练营里,管束著一帮刺头泼皮。旁边那个副官,姓史,名儿没太真,都唤他史副官,弓马娴熟,也是个狠角色。」

    西门大官人,心里头电光石火般转开了:「杨志?将门之后?空有一身本事,还不是被人按在这腌臜窝里,管著一帮刺青泼皮?郁郁不得志……郁郁不得志就要抢爷我的货银?」

    玳安接著道:「至于那『过街鼠』张三、『草里蛇』李四两个泼才,是京城的帮闲说,这俩货色仗著会几下拳脚,懂些歪门邪道,专在各大赌坊、暗窑子里钻营,替人平事儿、设局、收烂帐,手脚麻利,心肠也黑。听说早攀上了好几条『路子』,其中就有这团练营的史副官,连杨统领也搭上了线!」

    大官人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好!好!好!原来是这群京城赌场里的下三滥泼皮,攀上了这团练营的『高枝儿』,合起伙来做局,坑到你西门爷爷头上来了!真当爷好欺负不成?」

    他盯著远处还在对史副官谄笑的「过街鼠」和「草里蛇」,又扫了一眼那郁郁寡欢的杨志,眼神闪烁不定,有点意思了。

    爷倒要看看,是你们这群蛇鼠一窝的道行深,还是爷这手段高!想坑爷的银子?爷叫你们连本带利,连皮带骨都给我吐出来!

    大官人不再看那校场,猛地一勒马缰绳,那菊青马儿「希律律」一声长嘶。

    对玳安道:「走!先寻个落脚处。这京城的水,浑得很,也深得很!爷得好好摸摸这潭子底下的王八!」

    ————

    宫内,紫宸殿侧暖阁。龙涎香细细,金兽吐瑞烟。

    官家今日兴致颇高,正背著手,绕著一块新进贡来的太湖奇石细细品鉴。

    那石头高约丈余,通体孔窍玲珑,色泽青灰中透著玉润,姿态嶙峋奇崛,如云蒸霞蔚,又似鬼斧神工雕琢的仙山琼阁。

    官家越看越爱,手指在那冰凉的孔窍间摩挲,眼中尽是痴迷之色。

    「高卿,你来看,」官家头也没回,唤了一声侍立一旁、揣著手赔笑的高俅,「此石气象如何?」

    高俅忙不迭凑上前,腰弯得几乎要折过去,脸上堆砌著十二万分的惊喜与赞叹,嗓门拔得老高:

    「哎哟,我的万岁爷!这……这简直是天降祥瑞,地涌奇珍啊!您瞧瞧这孔窍,生得多有章法!这气势,端的磅礴!」

    「臣在东京城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第二块能及得上它万一的!好!好!好!真正是块通灵宝玉,合该摆在万岁爷的艮岳里,受日月精华,镇我大宋气运!」

    他唾沫星子横飞,一连串的「好」字蹦出来,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的马屁词汇都堆砌上去。

    官家嘴角微翘,显然受用,但眼神依旧粘在石头上,又转向阶下恭立的蔡京:「蔡卿,你是懂画的,于这『石』道,亦是行家。你且说说,此石可入得眼?」

    太师蔡京身著簇新的绛紫仙鹤补服,腰束玉带,恭敬地垂手侍立。他虽已年过花甲,保养得却极好,面皮白净,只一双老眼精光内敛,如同深潭。

    他在一旁早已将这石头上下打量了无数遍,心中早有腹稿。他趋前两步,姿态比高俅优雅得多,但那份谄媚却藏在更深的文辞锦绣里:

    「回禀官家,此石真乃造化神秀,鬼斧天成!观其势,如太华千仞,孤峰插云。品其韵,似米家云山,水墨氤氲。孔窍勾连,暗合阴阳八卦。」

    「纹理盘曲,隐现龙章凤篆。置于御苑,非止增色,实乃聚天地之灵气,彰圣朝之祯祥!臣观此石,心神俱醉,恍若置身蓬壶仙境矣!」  

    他一番话引经据典,说得天花乱坠,将那石头捧到了天上。

    官家听得龙颜大悦,抚掌轻笑:「蔡卿果然法眼如炬,点石成金。」

    他复又看向石头,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此等灵物,不知是何方水土所育?又是何人如此有心,解朕之癖,千里迢迢送到御前?」

    侍立在官家身侧的大珰梁师成,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此刻恰到好处地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启禀万岁爷,此石名唤『神霄玉宇』,出自太湖三万顷碧波深处,采掘运送,耗费了无数人力心血。进献此宝者,乃是新晋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

    一旁高俅,一听「王子腾」三个字,脸上的谄笑瞬间僵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脖子!

    这厮如今横行无忌,四处不给自己颜面不提,外甥薛蟠才打过自己儿子。自己竟然还给他抬轿子。

    高球方才那番唾沫星子乱溅、舌底生莲的奉承话,此刻倒似烧红的铁蒺藜,硬生生杵在嗓子眼儿里!

    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噎得他面皮紫涨,喉头咕噜作响,活脱脱生吞了一大口馊腐的隔夜饭,又似喉头塞著个粪橛子!

    他脖项一缩,王八似的恨不能将自家那舌头嚼碎了,囫囵咽回肚肠里去。

    阶下的蔡京,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嘴角还挂著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的弧度。

    他微微颔首,仿佛梁师成的话只是印证了他早已知道的事实,平静地接话道:「正是。王大人忠君体国,实心用事。京营在他治下,气象一新。」

    「此次觅得此等奇石献于御前,更是其拳拳忠敬之心,天地可鉴!」他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王子腾?」官家闻言,终于将目光从奇石上移开,落在梁师成脸上,眼神里带著一丝玩味,「又是他?前番京营整饬得力,朕记得也是他。如今又献此奇石……此子,倒是个有心的。」

    梁师成连忙附和:「正是!王大人忠君体国,实心用事。」

    官家嗯了一声,又问:「蔡卿,这一次『宣和睿览』之会,各处进献的书画如何了?初筛之事,定了由谁主持?」

    蔡京闻言回道:「回禀官家,此乃风雅盛事,非精于此道、眼力通神者不可担纲。臣与几位学士再三斟酌,唯有时任书画学博士的米元章,由他掌眼初筛,定能沙里淘金,不负圣望。」

    他顿了顿,抬眼觑了下官家神色,继续道,「如今四海承平,勋贵仰慕天颜,闻此雅集,无不踊跃。京城内外,乃至各州府进献的墨宝珍玩,已如百川归海,汇聚京城。」

    「待米博士这『头道筛子』过了,精中选精的佳作,方能呈送入这宣和宝殿,于御前雅集之上,供官家您……圣目御览,亲点魁首!——又是我大宋文华盛事,必将名垂丹青,光照千秋!」

    官家听罢,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高深莫测的神情,只微微颔首,挥了挥手。

    蔡京与高俅对视一眼,知道该退了,又说了许多颂圣的话,这才躬身告退。

    阁内重归寂静。

    官家踱回软榻坐下,端起早已温凉的茶盏,却未饮,只是看著袅袅茶烟出神。

    片刻,他眼皮一撩,看向侍立如泥塑木雕般的梁师成:

    「师成啊,方才蔡京说的那个王子腾……他府上送进宫的,是哪个来著?朕一时倒记不真了。」

    梁师成身子立刻又矮下去三分,声音谄媚:「回万岁爷的话,是元春姑娘。原系荣国府贾家送进宫来当差的。」

    「她父亲是工部营缮司的郎官贾政,母亲是金陵王家的小姐王氏。」

    「元春姑娘入宫后,行事稳重,知书达理,很得各宫娘娘的意,如今在宫里当女史,是个极妥当的人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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