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二楼，临窗的雅间。

窗外是京城傍晚的街景，华灯初上，人流如织。窗内，烛火摇曳，映着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苏即墨脱了鞋，盘腿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精致的江南菜式——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桂花糯米藕，还有一壶正温着的陈年花雕。

她对面，苍术斜倚着窗框，一手执杯，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声音慵懒，眼底却满是宠溺，“在山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馋。”

“山里哪有这么多好吃的。”苏即墨咽下一口鲜嫩的虾仁，满足地眯起眼睛，“师兄，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不走了。”苍术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听说你昨天差点出事？”

苏即墨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你都知道了？”

“京城就这么大，苏家三房一夜之间几乎灭门，这种消息传得比风还快。”苍术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担忧，“外面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说你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刚下山就对自家人下这么狠的手。”

苏即墨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苍术挑眉，忽然伸手越过桌面，用指尖轻轻擦掉她唇角沾着的一点酱汁，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我担心你。”

他的指尖温热，触感清晰。

“担心什么？担心外头那些人骂我？”

“我管他们说什么。”苍术收回手，眼神变得锐利，“我担心的是你。担心你为那些烂人动气，担心你被那些腌臜事儿脏了手。”

苏即墨又喝了一口汤，故意问：“师兄怎么知道他们就是烂人？万一是我误会了呢？”

“误会？”苍术嗤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想杀的人，绝对不会是好人。就算有一天你被蒙蔽了眼，跟所谓的好人作对……”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出幽深的光芒：

“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你要杀谁，我就帮你杀谁。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苏即墨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师兄……”她低声唤道，眼底有星光闪烁。

“所以，”苍术重新坐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却更加认真，“苏家那几个，怎么惹到你了？”

苏即墨沉默了片刻，那些事儿简单说了一遍。她语气平静，但说到被那两个车夫逼近、险些受辱时，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

“砰！”

苍术手中的酒杯被生生捏碎，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混着酒液滴落，他却浑然不觉。那张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此刻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杀意。

“他们竟敢……”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吓人，“苏即墨，你就不该下山！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该直接把你绑回山里！”

苏即墨看着他流血的手，皱眉：“师兄，你的手……”

苍术猛地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我不走了，直到你办完所有的事，我就带你离开，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他的眼神炽热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苏即墨看着他掌心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裙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心中百感交集。

“师兄，”她轻轻推开他的手，从袖中取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低头仔细地为他包扎伤口，“谢谢你。”

苍术任由她摆布，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烛光下，她低垂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唇瓣因为喝了酒而泛着诱人的水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

“小墨……”他哑声唤道，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缓缓抬起，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两人同时转头。

谢无烬站在门口，一身墨色锦袍，逆着走廊的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得惊人，直直地落在苍术那只即将碰到苏即墨脸颊的手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即墨包扎的动作顿住，有些惊讶：“谢无烬？你怎么来了？”

谢无烬没有回答。

他缓步走进雅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从苍术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即墨脸上。

“我来接你回家。”他声音平静，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

苍术慢慢站起身，把苏即墨挡在身后，

他脸上惯常的慵懒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和压抑的怒火。

“谢少主，”苍术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你——我离开前，是不是说过，请你‘务必照顾好’小墨？”

他上前一步，与谢无烬的距离更近，眼神锐利如刀：“我还说过，若是她在这里出了纰漏，受了委屈或伤，我绝不会善罢甘休。这话，谢少主还记得吧？”

谢无烬的目光终于从苏即墨身上移开，缓缓对上苍术的视线。

苍术看着他这副沉默的样子，怒火更盛：“我听说谢少主年少成名，十二岁随军出征，十四岁独领一军，于北境雪原三日奔袭千里，直捣敌军王庭，被誉为我朝最锋利的‘少年刃’。”

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谢无烬苍白却依旧俊美无俦的脸：“我还听说，你十七岁那年，孤身潜入南疆的叛军大营，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身受二十七处重伤，血染战袍，却硬是提着人头杀回己方阵营，吓得叛军肝胆俱裂，不战而降。”

苍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样的谢无烬，勇冠三军，锐不可当，是天之骄子，是连敌人都要敬畏三分的杀神！怎么？”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谢无烬看似单薄的身形，“怎么如今中了点阴煞，就连自己明媒正娶、承诺要护着的夫人都护不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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