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他什么死法？”那阴影中的身影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沙哑。

刘旦眉毛一挑，细细思量着，随后说道，“这人该怎么死呢？腰部就看起来像病逝，还是说看上去像是意外死掉，总之不能见血，也不能有伤，万一查到我们燕国，那就不好办了。”

蛇眼人听着刘旦的话，脸色阴沉无比，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不知殿下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服下之后的症状如同急病攻心，那时就算是那些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查不出来，但是这药需要连续前后下上三次，每次间隔时间为七日，所以若是用这药的话，必须是能接近皇帝饮食的贴身之人。”

这时候，丞相寿西长忽然想到一个人  ，立即道，“殿下，若是说贴身之人，长公主倒是不错的人选，她时常入宫探望幼帝，带些糕点蜜饯慰问，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刘旦也是眼神一亮，坐回席位，“长公主的确是不错的人选，丞相啊，就由你负责联络各方吧，准备起事所需的钱粮。王平，你负责整顿兵马，但切记一切都要隐蔽行动，不能让人察觉。至于你嘛......”

刘旦看着蛇眼人，缓缓道，“影，就由你去长安，协助王恢，对幼帝的下药之事，就全权由你来安排，至于你们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

听完命令后，影点点头，重新缩回阴影，仿佛从未存在过。而吩咐完了之后，燕王刘旦挥挥手，寿西长和王平躬身退出，殿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四月的夜风带着寒意吹进来，也带来了远处的狗吠声，整座蓟城已经沉睡，只有王府的灯火还亮着，刘旦眼神迷离，不知其心中在想什么。

长安，未央宫，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他是汉武帝的长子，又有战功加身，在诸皇子和朝臣中又有威望，且治国之才也不差，可父皇偏偏选了那个八岁的孩子，就因为什么“主少国疑，需贤臣辅佐”？

简直是笑话。

想到这里，刘旦不禁握紧拳头，任由那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但他感觉不到疼，比起失去皇位的痛，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刘旦不知道父皇汉武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刘旦现如今要做的就是，要证明汉武帝做错了。

把江山交给一个孩子，交给四个各怀鬼胎的大臣辅政，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要把大汉王朝推向深渊。想到这里，刘旦就十分气愤，他便想要通过起事来纠正这个错误。

刘旦的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见长安城的轮廓，看见未央宫里的那个孩子。

弗陵，我的好弟弟，别怪哥哥心狠，要怪的话，就怪你生在了帝王家，刘旦心中如是想道。

同一夜，长安城的大将军府，霍光也没有睡觉，他是真的睡不着。

在书房里，此时霍光的面前已然摊开十几份密报，这些密报都是从各地送来的，有的来自边关守将，有的来自郡国太守，还有一些是来自宫中的眼线。

最上面一份，是来自金日磾的。

“燕王近期频繁召见门客，燕国兵马且有所异动，广陵王遣使三赴蓟城，二王疑有勾结。另一边，齐王闭门谢客，楚王纵情酒色，皆在观望。”

第二份，则是来自儿子霍禹，他奉霍光的命令，在暗中监视上官桀府邸。

“左将军府近十日有陌生面孔出入，皆江湖打扮，且府中采购大量金帛，去向不明。昨夜，燕国中尉王恢密访，逗留一个时辰。”

第三份，则是来自宫中太医令。

“陛下近日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常言胸闷，臣诊脉，脉象平稳，无病征。然陛下怀中玉匣时发异热，不知是否有关。”

霍光揉着太阳穴，头痛，大概是旧疾了，他在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箭伤，箭头擦过头骨，虽未致命，但留下了病根，劳累或焦虑时就会发作。

那三份他都没有去细看，反倒是拿起一旁的第四份密报，这一份是宫中的苏文，悄悄派人送出来的，消息的内容是关于长公主的。

“长公主三日前进宫，与陛下独处半个时辰，期间屏退左右，所言不详，出宫时眼有泪痕，神色不忿。”

长公主、上官桀、燕王......这一个个的疑点，似乎正在连成线，霍光作为掌控全局的人，似乎看的十分清楚，而这些所谓的线，牵连的最中央，便是在未央宫的那位年幼的皇帝刘弗陵。

霍光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把剑，是兄长霍去病的佩剑，剑名“流星”，乃是当年汉武帝亲赐，在霍去病死后，这柄剑便传到霍光的手中，但他从未用过，倒不是不会用，而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配。

他对着剑低语，“兄长啊，如今的这局面，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久久沉默，那剑自然不会回答，剑身在烛光下照耀下，泛着冰冷光，霍光盯着瞧了许久。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很轻，但霍光听得出是谁。

“金将军，进来吧。”门开了，金日磾走了进来，此时的他身穿一身黑色劲装，显然也是夜不能寐。

“大将军也是睡不着吗？”

“不错，如今这般多事，如何睡得着。”霍光示意他坐下，“金将军深夜来访，是有什么急事吗？”

见状，金日磾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展开后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此图，是我安插在蓟城的探子送来的，这燕王府内招募了一批江湖人士，其中有一个需要格外关注，那人生的黄眼，细瞳，似蛇目，此人来历查不到一丁点儿，但据消息说，燕王待其为上宾。”

“江湖人士吗？”霍光皱眉，“燕王招这些人做什么？”

“这还用说吗？燕王招募这些人，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行刺杀之事，要么就是对燕王进行保护。”金日磾收起布帛，缓缓道。

“当然了，明眼人都知道，大概率是前者的原因居多，因为据我的探子查探，燕王同时还在大量采购药材，有些是补药，有些则是......毒药原料。”

霍光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果然自己这段时间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陛下的安危......”

金日磾说，“大将军放心，我已经加强了宫中守卫，陛下寝殿，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有羽林卫巡逻，陛下的所有饮食，必经三道查验，但百密一疏，若真有顶尖刺客，即便是我，也防不胜防。”

“你是说那个蛇眼人？知不知道此人有什么特征？除了眼睛。”霍光开口问道。

“那人身高七尺，瘦削，惯用左手，走路无声，且善伪装。探子只见过一次，之后再无踪影，所以所知道的消息不甚多。”

霍光在书房里不停的来回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来回晃动。

“那上官桀那边呢？燕国使者王恢见了他，他们二人都谋划了些什么？”

“不清楚，这查不出来，但那之后上官桀便去见了桑弘羊，两人密谈许久，而且出来后，桑弘羊脸色很难看。”

“盐铁的事？”

金日磾压低声音，“我看不止这些事情，我有所怀疑，怕是上官桀在拉拢桑弘羊，盐铁官营牵扯利益巨大，若上官桀许诺保住桑弘羊的地位和利益，桑弘羊未必不会动摇。”

霍光停下脚步，开口道，“桑弘羊是个聪明人，我想他应该知道，跟燕王、上官桀那些人搅在一起，风险太大。”

“但是，聪明人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金日磾说道，“尤其是当给他的利益足够大的时候。”

说完这话，霍光顿时沉默，此时，窗外的梆子声传来，已是三更。

霍光忽然问，“金将军，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真的出事，你会支持谁？”

这个问题太尖锐，金日磾愣了很久。

最终，金日磾说道，“先帝遗诏，命我等辅佐陛下，若陛下出事，当立先帝血脉，燕王虽有野心，但毕竟是先帝长子，依礼法......”

不等他说完，霍光便打断他，“依礼法，也该是昌邑王刘髆，或者皇孙，燕王此人性格暴戾，若他上位，你觉着，你我二人还有活路吗？那些反对过他的人，还有活路吗？”

一时间，金日磾不说话了，他知道霍光说得对。

燕王刘旦一旦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除异己，而他们这四个辅政大臣，尤其是霍光，必然是其首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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