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火烧江口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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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墨汁一般浓密,为今夜的行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江口圩的青军营垒后方,悬崖峭壁之下,十五个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紧紧贴着冰冷的岩壁,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们连呼吸的频率都压到了最低,寒冬的江风如刀子一般刮过每个人裸露的皮肤。
陈天一仰头看向那黑黢黢的崖顶轮廓。崖壁上光秃秃的,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攀爬的凸起,带着水汽的江风不断地侵蚀着岩石表面,有些石头用脚一踩,就变成了粉末。
“天一哥,这……这真的能上去?”
说话的是队伍里最年轻的陈玉成,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却依然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这是一个仅仅只有十四岁的少年,那是发自人类内心深处的害怕。并且,没有人不害怕这样危险的行动。
“能!”
陈天一坚定地回答,声音不大,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他解下腰间那用铁耙和麻绳临时做成的飞爪,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他深吸一口气,湿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的大脑变得更加清醒。随即,他右臂猛地抡起,将手中的飞爪在头顶呼啸着转了数圈。
“嗖——咔!”
飞爪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弧线,精准地、死死地卡在了一处离地约莫十丈高的岩缝之中。
“哐当”清脆的碰撞声在山谷里激起微弱的回响,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天一并没有立刻行动,他双手紧握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拉。绳子瞬间绷直,发出“咯吱咯吱”声,几乎要勒进他的皮肉里,但高处的飞爪却纹丝不动。
“大海哥,你最重,你来试!”
陈大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抓住绳子,深吸一口气,双脚离地,将自己壮硕身躯完全吊在了绳索上。
绳索绷得像一根铁丝,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那枚简陋的飞爪,依旧如焊死在岩石上一般,牢不可破。
“成了!”陈大海落地后,兴奋地低吼了一声。
“我先上!”作为行动的发起者,陈天一必须第一个冲锋在前,一是对身先士卒的表率,二是对自己计划的充分认可,他将从敌人身上缴获的那把腰刀反插在背后,冰冷的刀柄贴着后心。他双手抓住绳索,双脚蹬住岩壁,成为这支敢死队的第一个攀登者。
一个没有经历过严格 攀岩训练的人,每向上一步,都是对体力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陈天一咬紧牙关,他只能摒弃了所有杂念,眼中只有上方那片更深的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对于他们,是如此的煎熬,直到崖壁上面绳索剧烈抖动,随即又有一根绳索从黑暗中凭空出现,那是陈天一给其他人的信号,他成功了。
陈大海、陈玉成等人紧随其后。十五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向上攀爬,向着那遥不可及的崖顶,一寸一寸地挪动。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惊心动魄。一块被陈玉成不慎踩松的碎石,悄无声息地从崖壁上滑落。在寂静的夜里,那碎石的滚落都会发出极大的声响。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僵在了原地,死死贴着岩壁,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跳剧烈如擂鼓。
直到确认下方依旧是一片死寂,众人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继续向上。
当陈天一的双手终于抓住崖顶边缘的杂草时,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上去,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趴在地上。
他却不敢休息,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仅仅喘息了片刻,他便立刻探头向下观察,确认安全后,又迅速放下第二根绳索,帮助后面力竭的队员。
当最后一名队员被拉上悬崖时,十五个人几乎都累瘫在了地上。
此刻的敌军营垒那里灯火点点,人影晃动,一片混乱。
正如陈天一所料,悬崖这一侧,空无一人,连一个像样的岗哨都没有。青军所有的防御重心,都放在了营垒的正面和两侧河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支军队,真的有人能爬上后山的悬崖。
在营垒的角落,是一座三层高的木制塔楼,矗立在黑暗中,俯瞰着营地前方的大片开阔地。上面隐约有火光和几个人影在来回走动,不时传来几声嬉笑。
但此刻并不是,最佳的攻击时间,陈天一在等,等夜深人静,人的精神最为懈怠的时候。
在寒风中等了两个时辰后,山崖下的青军营垒营房内已经完全熄灯,岗楼的敌人也开始打起了瞌睡。陈天一 向后招了招手,立时有两根绳索甩到了这一侧的山崖。
他做了几个在后世电影里学来的简单手势,陈大海和胡大宝心领神会,抓着绳索,翻身下了悬崖。
从崖山下降的速度远比攀爬悬崖要快上许多,不多时,绳索便传来人为的抖动,这一次,陈天一与另外一名队员 也抓着绳索开始进行索降。
半个时辰后,十五名队员全部集合在悬崖底部的阴暗处。陈天一示意队员们可以开始行动了,他们分成几组,一组直奔岗楼,一组解决营垒大门的敌人打开大门,另外一组人员最多,也是任务最重,他们负责暗杀营房内的敌人和阻击任务。
片刻之后,炮楼下方传来两声被强行压抑住的、极轻微的骨骼碎裂声,随即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天一知道,外围的两个暗哨,已经被解决了。
岗楼瞌睡的敌人几乎毫无准备就被手持匕首的队员给解决了。但问题出在城门的敌人,当陈玉成带着另外两名队员准备给沉睡的敌人抹脖子时,一个敌人竟然毫无征兆地惊醒过来,当看到惨死的同伴时,便要高喊示警,当“敌……”字刚一出口,便被陈玉成急中生智掷出的飞刀 直接命中心窝,立刻倒了下去,但这立即惊醒了周围的敌人,营房内也开始亮起了油灯……
“快……快点……”陈玉成立即指挥另外两人取下沉重 的门闩,用力拉拽厚重的大门,大门咯吱咯吱发出门轴的摩擦声。
“敌袭!敌袭!他们在门口!”隐藏在暗哨的立即发出尖锐的示警信号,并用弓箭朝大门处开始射击。
此刻,营房内部也乱成了一锅粥,已经开始有青兵拿着武器冲出了营房。
“准备!”他压低声音,从背后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塞着布条的陶罐。冰冷的陶罐握在手里,却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热量。
他划亮了藏在袖中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着他异常平静的脸。他将布条的一端点燃,火苗“呼”的一声蹿起,在夜风中疯狂地摇曳,像一个渴望生命的舞者。
“就是现在!”
陈天一猛地从营房外面的院墙站起,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灌注到右臂之上,奋力一挥!
那燃烧的陶罐,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而又致命的抛物线,像一颗坠落的流星,精准地砸在一间营房门框上。
“啪啦!”
陶罐应声碎裂。
里面的烈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泼洒出来,被那团仍在燃烧的布条猛地引燃,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将两个刚冲到门口的敌人吞噬。
“轰——!”
烈焰如同被释放的洪荒猛兽,猛地一下腾起,瞬间就将干燥的木质结构彻底吞噬!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每一寸木板,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扔!”
随着陈天一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同伴同时将手中的“燃烧罐”投了出去。
一时间,火雨倾盆!
七八个***营房院内,烈火借着风势,在短短几息之间就席卷了整个营房!
“敌袭!有敌袭啊!”
凄厉的惨叫和惊恐到变调的呼喊声,瞬间撕裂了营垒的宁静。营房里的敌人被烈火点燃,变成一个个扭动的火人,惨叫着从房内冲出,在地上疯狂翻滚。整个营地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炸开了锅。
营房,青军核心区域,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变成了一支指向夜空的巨大火炬,熊熊燃烧的烈焰照亮了半边天!
“杀青妖!”
就在青军营中大乱,所有人都被那冲天大火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营垒的正面,突然响起了海啸般的喊杀声!
先是谭绍光的二卒士兵将大门夺取,随即是胡进亲率前锋营主力,趁此千载难逢之机,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阵脚大乱的青军防线,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内外夹击之下,青军的防线瞬间崩溃。所谓的固若金汤,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宰场。
这场原本被认为是九死一生的攻坚战,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单方面屠杀。
……
天亮时分,江口圩的战斗已经尘埃落定。
前锋营的士兵们兴奋地打扫着战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一战,他们伤亡不足五十人,便攻下了一座足以让上千人血流成河的坚固营垒。这是一个奇迹。
胡进站在那已经烧成废墟的营房前,许久没有说话。这个年轻人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
“好小子……”他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天一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陈天一一个踉跄。
“这次你立了大功!”
当着全营所有将士的面,胡进高声宣布:
“此役,破江口圩,陈天一首功,提拔为第一伍伍长!”
“陈大海、陈玉成……所有参与奇袭的弟兄,尽皆有赏!”
……
与此同时,一份详细记录了江口圩大捷的战报,正由快马加急,送往左军主帅石达开的案头。
石达开的帅帐内,灯火通明。
他刚刚听完了斥候对战况的汇报,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伤亡不足五十,就拿下了江口圩?这个胡进,打得不错。”
旁边负责记录功过的一名书办,正就着油灯,在一本功劳簿上奋笔疾书。听到军帅的话,他恭敬地抬起头。
“军帅,此次大捷,战报上说首功并非营官胡进,而是一个名叫陈天一的新任伍长。正是他献出奇计,并亲率十五人攀上‘鬼见愁’悬崖,用‘燃烧罐’烧毁敌军营房,才为大军一举破敌创造了战机。”
“哦?天一?”
石达开听到这个名字,端起茶杯正要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本来将陈天一送去前锋营,便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这个外甥却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
他放下茶杯,淡淡地点了点头,却没有额外褒奖:
“此次是前锋营人人奋勇,非个人之功,仍报前锋营集体首功,立即快马呈往洪大哥阅知。”
“是,军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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