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狐丘丈人(2)
楚成王被簇拥入城,众将骑马随行,百姓也一路跟随。斗宜申兴奋之下,举剑高喊:“泓水大捷,霸权归楚!”
“霸权归楚!”
“霸权归楚,万邦来朝!”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民众高兴地呼喊着,跳跃着。呼叫之声在郢都四面响起。
楚成王心情顿时高兴起来,他立于金碧辉煌的玉辂之上,向民众招手致意。车至茅门,意犹未尽地下车步行,只听宫内爆竹声声,丝乐绵绵。进入茅门,穿红戴绿的宫女手持玉帛,侍立左右,夹道迎接楚成王的到来。祖庙之上,披挂着艳丽的丝绸,满眼鲜红。步入祖庙,历代先祖的神牌之前,松油灯摇曳着洁白的火焰,使庙内光如白昼。
“上香!”子文站立西侧主持道。
楚成王点燃一支香,插入香案之上。众人依序上香,然后一起跪下。
“行跪拜礼!”
众人随楚成王三拜九叩,然后起身。
“大王祈告!”
楚成王接过子文拟好的祭文,高声诵道:
“维大周襄王十五年,十一月甲申既望,不孝子熊恽焚香拜于列祖列宗灵前曰:
盖闻功莫大于定国安邦,德莫高于平暴戡乱。恽思先圣耿光大业,夙夜黾勉,唯恐国祚不兴。今中原纷乱,诸侯争霸,为祸者,宋之子族,商之遗民。其祖屠我祝融八姓,其嗣犯我亲盟之邦。恽承祖圣灵,擒乱贼于盂地;召诸侯于亳城;败宿仇于泓水;鼎霸业于中原。谨此昭告列祖列宗。佑我生民,护我王室,兴我国祚。今举盛典,献捷于列祖列宗灵前。伏维尚飨。”
“献礼!”
众人起身,让开一条缝隙。庙外的军士将宋人的旗帜、兵器、马头、车辕等各种战利品送来。接着,又将一筐筐宋军的左耳抬了进来。众人一见,“哇”的一声低声惊叫起来。蔡妃下意识地捂鼻扭头,许妃也扭头不看。江芈左右各拉了她俩一下,两人才平心直立,眼望前方。
礼毕,楚成王来到江月宫。江月宫是楚成王与江芈婚后为她所建,离楚宫不远,临河而立。楚成王不敢建成母亲的紫金宫那样金碧辉煌,但也雕梁画栋,飞檐绣柱,华丽而气派。
楚成王坐在一红漆斑纹木案前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中原初定,凯旋祭祖,他感到志得意满。郑人的邀宴,更让他备享尊荣。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进城时的情景。那数不清的郑伯儿女,一下又让他惆怅若失。
江芈亲自端来一杯参茶,说道:“大王用茶。”
楚成王接过茶,喝了一口,说道:“王后可知,那郑伯儿女成群,令人羡慕也!”
江芈大吃一惊。她受尽恩宠,至今却毫无怀孕的迹象。眼见大子商臣和二子职一天天长大,她的内心暗暗着急,自己想办法弄了很多偏方,吃了很多药,但仍无济于事。听丈夫此言,莫非嫌弃自己?正惶恐之时,楚成王突然问道:“国巫之病愈否?”
“小童曾往探视,未见好转。”
“国巫身体康健,为何一病不起?”楚成王不解地问道。
江芈想了想,便细细说道:“国巫见我,只是言谢,未有言及病因。我问宫医,宫医言道:国巫之病,乃愁思郁结所致,不解愁结,病难愈也。”
“国巫有何愁结?”楚成王疑心顿起。
“国巫不言,我不好多问。然令尹、莫敖常去探望,亦与国巫长谈,不知是否吐露曲衷。”
楚成王心想,子文和屈完若知国巫心事,必然会告诉自己。但国巫究竟有何心事呢?自己让国巫为商臣相面,竟让他一病不起,难道商臣面相果然有异,不敢直言?
“明日再探国巫!”楚成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屈完祭祖回府,见十岁左右的幼子屈荡正在前院练武,问道:“狐丘何在?”
屈荡说道:“二哥将那壮汉囚于后院。”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说道:“我将那壮汉囚于柴房。”说着转身带父亲去见狐丘。
屈完赶到后院,狐丘果然被他绑在柴房内。他赶紧上前为他松绑,对二子屈御寇说道:“赶紧找两件干净衣裳,为壮士换洗。”
狐丘换洗完毕,被屈荡引入内庭。屈完忙起身请坐,令人奉茶。狐丘不谢,问屈完道:“大王祭祖,可言霸权归楚?”
屈完点点头。
“莫敖以为,霸权已归楚国?”狐丘又问。
屈完想了想,说道:“诸侯恐有不服者。”
“大王以武定霸,诸侯岂能心服?今宋国抗楚,卫、陈不服,更有齐国拒盟,晋、秦、燕、曹冷眼旁观,岂曰称霸?大王自认天下无敌,霸权归我,此取祸之道也!”
“壮士言之有理。然大王曾与诸侯共怀桓公之德,明了中原礼仪,必然德安天下。壮士见微知著,忧心大楚,堪称志士。然出言唐突,亦恐招祸也。”
“在下出言唐突,只为一试大王胸襟!大王好大喜功,不纳忠言,必然耀武中原,岂能德安天下?”
“汝敢狂悖如此,贬辱大王,不必再言!”屈完也生气了。
狐丘跪下,诚恳地说道:“今郢都皆呼万邦来朝,大王万岁,方为狂悖僭越之言也。今我大楚皆狂,惟莫敖不可,若莫敖不察大王之过,大王将万劫不复,大楚亦遭灭顶之灾也!”
屈完大惊,觉得此人非同一般,便说道:“壮士虽言之有理,然耸人听闻,何人能受?壮士可徐徐道来,屈完领教便是。”
“回禀莫敖,我楚人久居蛮荒之地,闭关锁国数百年,一旦得势,便妄自尊大,尤要称霸天下,不知中原之礼为何物,骄狂之心,与日俱增。若有不从者,大王必伐,此取祸之源也!德不配位,必有殃哉!”
屈完点点头,说道:“若然,如之奈何?”
“其一,还礼于宋。可将宋之俘囚、战马、戎车等送还宋国,以达亲善之意;其二,还霸于齐。大王可再举盟会,奉齐为盟主,以礼护盟,以德亲盟!其三,习中原之礼,息兵罢战,礼待中国诸侯。则大楚德彰天下,诸侯奉大楚为霸,唯恐不及也。”
屈听完言,幡然顿悟,这才是桓公之德啊!齐桓公能将北方广袤之地送与燕国,楚人难道不能将这个缺三差四的霸主虚位交还齐国?
但是,大王会同意吗?斗氏同意吗?楚国民众也恐不会答应啊!他感到了楚人与中原之礼的距离。便说道:“若大王不允,又将如何?”
“若大王不允,宋、齐必然结盟,中原仇我之邦必然与盟,宋必再召联军与楚为敌,大楚不复再有泓水之幸也!”
屈完一听,訇然坐下,半天不语。
“壮士通晓礼仪,见识高远,楚之幸也!然此事不可操急,待我慢慢规劝大王。那斗氏必欲杀壮士而后快,汝可速速离去,且自珍重。若遇大事,可再来找我!”
“楚国安危,系于莫敖一身!莫敖珍重!”狐丘起身向外走去。屈完把他送到后院,亲自打开院门,目送狐丘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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