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你听到了什么?”
推荐阅读:万仙来朝!你管这叫隐世宗门? 娇妻软!军官撩!最甜军婚闪了腰 剑舞惊鸿:重生嫡女覆天 魔君爱抢婚 记忆曝光:霸总和萌宝抱头痛哭了 情与商的双轨并行 替嫁后成了总裁的心尖宠 无限惊悚:这主播能处,有诡她真上! 恶魔殿下的绝版溺宠 奶凶小龙崽:我在反派家里当团宠
温热的水流,如同徒劳的安慰,冲刷过罗梓冰冷而颤抖的皮肤,却无法带走骨髓深处那渗入的寒意,也无法洗净灵魂上沾染的、名为“秘密”与“恐惧”的、无形的污秽。他闭着眼睛,任由水流打在脸上,混合着眼角那点不知是水是泪的温热,一起滑落。脑海中,柱子后那阴冷的低语、韩晓沉默的背影、归途车内凝滞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如同破碎的、带着尖刺的镜片,反复切割着他早已混乱不堪的神经。
直到皮肤被热水烫得微微发红,指尖因为长时间浸泡而起了褶皱,直到热水器的储水似乎快要耗尽,水流开始变得不稳定,罗梓才猛地关上开关。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滴从花洒和身体上滴落,砸在瓷砖上发出的、空洞而规律的“嘀嗒”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更添寂寥。
他用一条柔软而厚实的浴巾,机械地擦干身体。浴巾带着阳光晒过和高级柔顺剂混合的、洁净而陌生的气息,与他记忆中母亲用旧了、带着淡淡皂角味的粗糙毛巾,截然不同。每一处不同,都在无声地提醒他此刻的处境,与那个真实而温暖的“过去”,已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换上李维早已准备好的、质地柔软的深灰色丝质睡衣,罗梓感觉身上的冰冷似乎被隔绝了一些,但那深沉的疲惫和悬在心头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他走到窗边,没有开灯,只是拉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
窗外,是云顶别墅区深沉的夜。远处其他豪宅的灯火零星闪烁,如同沉睡巨兽偶尔睁开的、冷漠的眼睛。花园里的景观灯已经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为假山、枯木和蜿蜒的小径,涂抹上一层幽蓝而凄清的色调。夜风穿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这片奢华而静谧的景色,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个巨大而精美的牢笼,冰冷,死寂,将他与外面那个真实而喧嚣(虽然充满苦难)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站了很久,直到手脚因为寒冷而再次变得冰凉,才重新拉上窗帘,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这个虽然温暖、却同样令人窒息的“客房”里。他躺在那张过分柔软的大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让过度消耗的大脑和身体得到一点可怜的休息。
然而,睡眠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一旦闭上眼睛,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陈永坤那圆滑而探究的眼神,赵德海那醉意熏天、充满恶意与贪婪的眼神,柱子后那个“老板”想象中阴鸷而评估的眼神,周围宾客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嘲弄的眼神……最后,都汇聚成韩晓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深不见底的、秋水般的眼眸。
那眼神,在归途的车内,在别墅的玄关,是沉默的,冰冷的,带着沉重的思虑。但此刻,在想象的黑暗中,那眼神却仿佛活了过来,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他,仿佛在无声地诘问:“你听到了什么?你还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鬼魅,在他耳边萦绕不去。他感到一阵阵心悸,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知道,逃避没有用。韩晓的沉默,不会是永远的。她那样的人,掌控一切是她的本能。一个突如其来的、可能影响她利益和计划的“变量”(他传递的信息,以及他这个信息源本身),她不可能放任不管,不闻不问。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最不会引起不必要注意的时机,来“处理”这件事,来处理……他。
这个认知,让他再也无法安然躺卧。他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撞得他肋骨生疼。他摸索着拧亮了床头那盏光线极其柔和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房间其他角落衬得更加幽深,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危险,潜藏在那些阴影之中。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部冰冷的工作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消息或来电。李维没有联系他,韩晓更没有。这种死寂,比直接的质询更让人煎熬。他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老鼠,能清楚地看到箱外那个掌控生杀大权的人,却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按下电击的按钮,或者干脆打开箱盖,将他丢弃。
时间,在极度的精神煎熬和等待判决般的恐惧中,缓慢地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窗外的天色,从最深沉的墨黑,渐渐透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灰蓝,预示着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即将过去。但罗梓心中的黑暗和寒冷,却仿佛刚刚开始凝结。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无声的凌迟中,精神彻底崩溃,或者就这样睁着眼睛坐到天亮时,那部沉寂了整晚的工作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电话。是一封新邮件的提示。
幽蓝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不祥。
罗梓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然后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了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惨白而惊惶的脸。发件人一栏,是空白的,或者说,是一个无法显示的内部地址。邮件主题,也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书房】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就像韩晓本人一样,简洁,直接,不容置疑。
书房。
韩晓要他去书房。现在。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罗梓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喉咙发干,胃部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烈的绞痛。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没有选择。从来没有。
他深深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放下手机,动作有些僵硬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但他没有时间去多加衣物,也没有心思去整理自己此刻必定狼狈不堪的仪容。
他走到穿衣镜前,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惶与疲惫的年轻人。然后,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强迫自己挺直了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背脊,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柔软的丝质睡衣,确保没有过分失礼,然后,拉开了房门。
侧翼的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尽头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微的绿光。他放轻脚步,像一抹无声的幽灵,穿过这片黑暗,走向那扇连接侧翼与主楼的门。拧开门把手,主楼里那恒定的、温暖而洁净的空气,混合着熟悉的雪松冷檀香氛,扑面而来。但与以往不同,此刻这片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一种更加凝重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主楼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墙壁上几盏光线极其柔和的壁灯,以及从楼梯上方书房门缝下透出的、一丝更加明亮、也更加冰冷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奢华家具和艺术品的轮廓。偌大的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慌,他的脚步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极其轻微、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闷响。
他一步一步,走上宽阔的弧形楼梯。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沉重的心跳上。手腕上的设备,传来规律而冰冷的震动,像一道无形的锁链,牵引着他,走向那个未知的、或许决定他命运的“审判室”。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厚重的、深色实木书房门前。门缝下透出的光线,切割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形成一道清晰而冰冷的界线。门内,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响。
罗梓站在门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太阳穴处突突地狂跳。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发现手指颤抖得厉害。他用力握了握拳,又松开,深吸一口气,终于,用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板。
“叩、叩、叩。”
三声轻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动魄。
门内,一片寂静。仿佛无人。
罗梓的心沉了下去,几乎要怀疑那封邮件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一个陷阱?
但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抬手敲门,或者干脆转身逃离时,门内,传来了韩晓那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进来。”
只有两个字。却像两把冰冷的钥匙,插进了他紧绷的神经。
罗梓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恐惧和恶心感,伸手,拧开了那冰凉的黄铜门把手,推开了门。
书房里的景象,与他预想的,有些不同,却又在情理之中。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依旧是那种黎明前最深沉的墨蓝,只有天际线处,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书房内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造型简约的黑色台灯,散发着明亮而集中的、冷白色的光芒,将宽大的实木书桌和坐在书桌后的韩晓,笼罩在一片清晰而冰冷的光晕之中,而房间的其他部分,则陷入更加深沉的阴影里。
韩晓没有穿着晚礼服,也没有穿家居服。她换上了一身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脸上没有化妆,素净着一张脸,在台灯冷白的光线下,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影,显示着她同样一夜未眠,或者至少,睡眠严重不足。
但她坐姿挺直,背脊如同标枪,双手交叠放在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看向刚刚推门进来的、穿着单薄睡衣、脸色苍白、眼神惊惶的罗梓。她的表情,是那种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没有任何疲惫或困倦的痕迹,只有一种极致的清醒,和一种……冰冷的、全神贯注的审视。
空气中,除了雪松香氛,还弥漫着浓烈的黑咖啡的苦涩香气,以及一种……纸张、电子设备运行、和深夜独自工作特有的、混合着压力与思虑的、微妙的金属与尘埃的气息。
“把门关上。” 韩晓开口道,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一些,带着一丝熬夜后的微哑,但语调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平淡。
罗梓依言,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将外面那个相对“安全”的世界彻底隔绝。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片被台灯光晕割裂的、明亮与黑暗交织的私密空间里,相对而立。
韩晓没有让他坐,只是用那双平静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苍白的脸色、微微发抖的手指、以及身上那件显然不适合深夜正式会见的丝质睡衣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里,没有不满,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评估性的冷静,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在经历压力测试后的状态。
罗梓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送上解剖台的标本,在那冰冷目光的审视下,无所遁形。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过分地呼吸,只是低着头,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直指核心的诘问。
沉默,在书房里弥漫,比外面走廊更加沉重,更加具有压迫感。只有笔记本电脑风扇运行时发出的、极其低微的嗡鸣,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黎明前最寂静时刻的风声。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韩晓终于,缓缓地,再次开口了。她的声音,在这片极致的寂静中,清晰得如同冰棱断裂:
“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甚至没有称呼。直截了当,单刀直入。就像她一贯的风格,高效,冷酷,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你听到了什么?”
这五个字,像五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罗梓最恐惧、也最无法逃避的核心。所有的猜测、不安、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被彻底击碎。韩晓果然知道了,或者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昨晚那番含糊提示背后,必然有更具体、更危险的“信息来源”。她不需要他重复那些关于陈永坤、赵德海和“东南亚肥肉”的、被他加工过的模糊信息,她要的是源头,是真相,是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罗梓的肩头,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额头上刚刚被浴室热水冲去、又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此刻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近乎呜咽的气音。
韩晓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的耐心。那目光仿佛在说:说吧。把你藏起来的,都说出来。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罗梓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死寂的麻木,和一丝破罐子破摔般的、扭曲的决绝。他知道,他不能再隐瞒,也不能再加工。在韩晓这样的目光下,任何刻意的谎言或修饰,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更加危险。
他必须说实话。把他无意中听到的、柱子后面的那段密谈,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至于说出来之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他已经无力思考,也无力掌控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但每个字,都努力说得清晰:
“昨晚……在宴会厅,您离开后,我……我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等您。” 他不敢看韩晓的眼睛,目光低垂,落在她交叠的、放在键盘上的双手上,那双手,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白皙,也……格外冰冷。
“柱子另一侧……有两个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我还是听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将那些冰冷的、带着毒刺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从记忆深处挖出来,摊开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光线下。
“一个人……声音比较低沉,有点……阴冷,另一个人叫他‘老板’。他们在说……说我。” 罗梓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们说,查了我的背景,很干净,但干净得过分……说我就是个……底层打零工的,和您的生活圈……八竿子打不着。”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些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耻和被彻底剖析后的、无地自容的灼烧感。
韩晓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地听着,目光平静,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那个‘老板’……问,您带我来,是想羞辱谁,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另一个人说,可能……是***,为了转移视线,让人放松警惕,因为……因为东南亚那个新能源项目,竞争很激烈。还……还猜测,我是不是……您准备用来做某件‘脏事’的……‘白手套’,或者……挡箭牌。”
“白手套”。“挡箭牌”。这些词汇,再次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带着更加尖锐的讽刺和冰冷的寒意,刺得罗梓自己都一阵心悸。他偷眼看向韩晓,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交叠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食指。
“最后……那个‘老板’说,继续查,盯紧我,也盯紧您……还说,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特殊价值……可以想办法,让我……为他们‘做点事’。”
说完最后这句,罗梓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微微晃了一下,连忙用手扶住了身旁一个冰冷而坚实的实木书柜边缘,才勉强站稳。他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生命的、漫长的奔跑。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睡衣后背。
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黎明前鸟儿试探性的、短促的鸣叫。
他把他听到的,能记起来的,都说了。毫无保留,没有修饰。现在,他的命运,他母亲的生机,都握在了眼前这个沉默的女人手中。
他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反应。是震怒?是不信?是嘲讽?还是……冰冷的处置?
韩晓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将自己交叠的双手,从键盘上移开。然后,她端起书桌一旁那杯早已冷掉的黑咖啡,送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放下咖啡杯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罗梓脸上。那目光,依旧平静,深邃,但罗梓似乎从她眼底那一片冰冷的深潭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幽暗的、快速闪过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更加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思量。
她没有立刻评价他这番话的真实性,也没有追问任何细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罗梓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久到他感觉自己就要在这沉默的凌迟中彻底崩溃。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加平静,也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深思熟虑后的、冰冷的决断:
“那个‘老板’……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她没有质疑信息的真伪,而是直接跳到了最核心的、关于“信息源”的确认。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认——她相信了,至少,相信了他确实听到了某些东西,并且,这些东西,与她正在面对或预料中的某些“麻烦”,对上了。
罗梓的心,因为这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被相信”的意味,而猛地跳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大的不安淹没。他努力回忆,但当时的恐惧和昏暗的光线,让记忆变得模糊。
“我……我没看清正脸。” 他艰难地回忆着,语速很慢,“只看到一个侧影,大概……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的是深色西装,背头,梳得很整齐……声音……比较低沉,有点沙哑,带着……一种命令别人的口气。另一个叫他‘老板’的人,更年轻一些,态度很恭敬。”
他的描述很笼统,在这种级别的社交场合,符合这种描述的人可能很多。但韩晓似乎并不在意,她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了几下,似乎在调取或查看什么资料。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罗梓身上。这一次,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重,也更加……复杂。仿佛在重新评估他这个“意外获得信息”的“工具”的价值,以及他在这场突然变得更加复杂的棋局中,可能扮演的、新的角色。
“除了这些,” 韩晓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放慢了一些,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强调,“他们还说了什么?关于我,关于韩氏,关于那个项目……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不重要,想起来,都告诉我。”
罗梓愣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再次沉入那场冰冷而恐怖的记忆。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竭力捕捉那些破碎的音节和模糊的印象。
“他们……好像提到,陈永坤对那个项目……势在必得,手段多,路子野。” 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还说您……突然高调带我出来,可能是想示弱,或者转移视线……让对手放松警惕。还有……他们说,会继续‘盯紧’您和我……”
他把他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虽然依旧零碎,但结合他之前的那番“加工”过的提示,已经足以拼凑出一幅相对清晰的、关于潜在威胁的图景。
韩晓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罗梓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冰冷而凝实的气场,似乎随着他每说出一句话,而变得更加沉凝,也更加……具有一种无形的、蓄势待发的锐利。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电脑屏幕,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咖啡杯壁上,轻轻划过。
当罗梓终于说完,再也想不起任何新的细节时,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等待审判的沉默不同。这一次的沉默,充满了无声的、高速运转的思虑,和一种冰冷的、权衡利弊的决断。
许久,韩晓缓缓地靠向宽大的真皮椅背,双手再次交叠放在膝上。她的目光,不再仅仅审视罗梓,而是仿佛穿透了他,投向了某个更遥远、更复杂的、由利益、算计和危险构成的虚空。
然后,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罗梓脸上。那目光,平静依旧,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类似于“评估完成”或“计划调整”的意味。
她没有对他“偷听”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没有对他传递信息表示任何感谢,也没有对他可能面临的、来自那个“老板”的潜在危险,做出任何承诺或安抚。
她只是用那平静无波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李维。”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进罗梓的眼睛,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清晰得如同实质:
“从今天起,除了我让你知道的,让你做的。其他的,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作不知道。明白吗?”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最高的、关乎他能否继续“存在”下去的命令。
罗梓的心脏,因为这句命令背后隐含的、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意味,而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本能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而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表示绝对服从的力度:
“明白。我明白。”
韩晓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明白”并不意外,也无需更多确认。然后,她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关于生死秘密的审问与坦白,从未发生,她只是如同往常无数个深夜一样,在处理着永无止境的、冰冷而重要的公务。
“你可以回去了。” 她头也不抬,用那惯常的、结束谈话的平淡语调说道,“天快亮了,抓紧时间休息。今天白天没有安排,但保持通讯畅通。”
罗梓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更多的询问,没有解释,没有指示,只是命令他保密,然后……就让他回去休息?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不真实的虚脱感,再次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用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是。”
然后,他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向书房门口。他的手,在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极其隐蔽地,瞥了一眼书桌后那个重新沉浸在屏幕冷光中的、挺直而单薄的身影。
韩晓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敲击着键盘,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线条清晰而冷硬,仿佛一座永远不会融化、也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真正触及的冰山。
罗梓收回目光,轻轻拧开门把手,拉开一条缝,侧身闪了出去,然后,再次轻轻地带上了门。
“咔哒。”
门在身后合拢,将书房里那冰冷的光线、浓烈的咖啡苦涩、和那个掌控一切的女人的身影,彻底隔绝。
走廊里,依旧一片昏暗寂静。只有窗外,天际线那抹鱼肚白,似乎比刚才又扩大、明亮了一些。黎明,真的要来了。
罗梓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腿发软,几乎要顺着门板滑坐下去。他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久久无法平复。
“你听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回答了。
而韩晓的反应,平静得超出了他最坏的想象,也……莫测得让他更加恐惧。
一个共同的、危险的秘密,将他们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紧密、也更加冰冷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前路,是更深、更暗的迷雾,和无数双在暗处,闪烁着冰冷算计光芒的眼睛。
而他,除了紧守这个秘密,扮演好韩晓要求的“不知道”的角色,在这片越来越凶险的棋局中,继续充当那颗不知何时会被使用、也不知何时会被抛弃的棋子之外,依旧……别无选择。
他拖着沉重无比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回侧翼,走回那间冰冷的“专用客房”。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被天边那一线微光,缓慢地、坚定地,撕开一道口子。
但罗梓心中的黑暗,却仿佛因为刚刚分享出去的那个秘密,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深不见底。
(https://www.mpshu.com/mp/81374/49861725.html)
1秒记住冒泡书屋:www.mp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p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