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之后，还有很多官员议论纷纷。

    应该说这次的改变没有前些年大，但是皇帝命令制定法案，写入吏律职制。代表着之前变化的官制将会稳定下来，执行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个新的官制下，如何找到升迁的空间，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很多中层官员，聚在一起讨论：

    “这增设部务官员，咱们升迁的机会变多了。”

    “但是大臣必须有十年以上地方经历，就有一些麻烦了。”

    “倪翰林，你是詹事府少詹事，距离大臣只有一步之遥，今后是何打算？”

    在这一批官员中，倪元璐的升迁算是比较快的。

    因为属于天启二年壬戌科进士，又是袁可立的门生，倪元璐很受皇帝重视。

    先是在太常寺主持翻译总署，在立太子之后，又被任命为少詹事。

    这是正四品的官职，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有了担任侍郎的资格，他也一直想要成为朝堂大臣。

    不过皇帝的新规定一出来，他顿时就尴尬了。因为一直在朝堂的他，没有在地方任职的经历。

    当着众人的面，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不愿下地方，拱手道：

    “既然皇上如此规定，倪某就去地方任官。”

    “说起来也该做点实事了，如同文状元一般。”

    文震孟被皇帝放在顺天府兼职，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以前他们还觉得皇帝对这位状元有些苛待，如今却明白了，这是培养起来大用。

    不过文震孟在地方兼职不到五年，同样达不到十年要求，这让一些人趁机鼓噪道：

    “文状元都已经年近六十了，再让他去地方任职，如何成为朝堂大臣？”

    “皇上以前就说过：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我看这地方任职十年的规定，应该针对崇祯元年以后的进士。”

    “咱们万历、天启年间的进士，不能遵守这条规定。”

    很多官员听到，顿时出声附和。

    他们都是不愿下地方任官的，留在京城多舒坦。

    而且下了地方，如果朝中没人把他们捞上来，可能就沉沦下僚了。

    哪像京城当官升迁飞快，年功也更容易获取。

    可以说京城的官员，普遍不愿去地方官员。

    那些执掌一个司、一个总署，权力比地方督抚还要大的中高层官员，更是一心盯着部务官员，连当督抚都不愿。

    如果真按现行制度，正五品郎中转任正五品知府，他们觉得能亏死。

    所以这些人纷纷鼓噪，甚至联合上疏，讲解其中的困难。

    负责选官的吏部尚书郭允厚，也认为这个办法骤然实施，不利于选拔官员。

    因为以前的京官和地方官基本是两条线，尤其是翰林官员，几乎都没有地方经历。

    按这个办法选拔朝堂大臣，选出来的大多是地方官员。

    这个变动实在是太大，朝廷承担不起。

    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向他们妥协，应允道：

    “圣人都说不教而杀谓之虐，先前没有规定，不能拿这个限制他们。”

    “不过在各种官职的选拔上，要以有地方任职经历的优先。”

    “崇祯元年之后的进士，要完全实行新办法。”

    “倪元璐、蒋德璟这一批……”

    沉吟了一下，朱由检道：

    “外放出去任职，优先在顺天府、北直隶安排官职给他们。”

    决定把这些人历练一下，看看成色如何。

    郭允厚有些为难道：

    “这些人大多是中书学士的候选人，把他们外放地方，中书监官员如何选任？”

    此前设立中书监，皇帝明显是想把身边培养的人大用的。

    郭允厚揣摩皇帝的心意，候选人也大多列的是他们。

    如今皇帝又要把这些人放出去历练，郭允厚感觉很为难。

    朱由检皱眉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历练他们一下，否则像历史上一样提拔入阁，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他说道：

    “己未科、壬戌科的进士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历练。”

    “如果中书学士有不足，可以从丙辰科挑选一些。”

    “吏部和礼部这些日子，都推出了哪些候选人？”

    郭允厚翻开自己的文件夹，回道：

    “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进士，前三甲是钱士升、贺逢圣、林焊。”

    “钱士升目前是光禄寺卿，贺逢圣是鸿胪寺左少卿，林焊是国子监司业。”

    “钱士升已经有资格担任大臣，贺逢圣的少卿职位是正四品，高于正五品中书学士，都不宜列入候选人。”

    “林焊的国子监司业是正六品，散官阶是正五品，恰好可以转任。”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下贺逢圣的履历，说道：

    “把贺逢圣也列入候选，级别加散官阶。”

    “这样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的贺逢圣、林焊，再加上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的陈子壮、何吾驺、姜曰广，天启二年壬戌科的文震孟、傅冠。”

    “从这七人中选择五六人，符合差额选举。又因为中书监是帮内阁做事，授与内阁否决权，内廷司礼监同样。”

    “这件事情要尽快安排，内阁事务繁忙，需要他们辅佐。”

    打算将内阁和辅佐内阁的机构，尽快确定下来。

    从之前商讨官制入吏律开始，朝廷就进入了换届准备阶段。

    中书监这么重要的机构，朱由检当然要亲自安排。

    郭允厚是知道皇帝不会放任中书监的，尤其是这个衙门是内外廷共建，内廷有很大发言权。

    现在皇帝确定候选人名单了，他急忙应了下来：

    “有些人还在外地，臣会向他们发文，让他们尽快入京。”

    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这些人有几个有地方经历，以后还是可以发挥作用的。

——

    又想到地方官员，朱由检道：

    “前日定下督抚更换数量不超过一半，这固然有利于稳定，却也有可能让一些官员在地方坐大，存在割据风险。”

    “所以朕的要求是，督抚在某一地连任之后，尽量不授予第三任，而且以三任九年为极限，超过必须离任。”

    “即使还要担任督抚，也要更换地方。”

    “还有督抚衙门和三司的属官，每次换届时，至少要有两成是从外面调来。”

    “各省之间也要加大交流，有两成以上官员调往朝廷或其他省份。”

    郭允厚一一记着，知道皇帝这是防备地方官员。

    不过他心里着实叫苦，因为这样换届，吏部的工作量太大。

    他向皇帝请求道：

    “如今正式大学士已经定下，是不是任命几名部务官员，分担这些事务？”

    朱由检“唔”了一声，点头道：

    “可以向内阁提议，共同协商安排。”

    “朝廷和地方官吏交流非常重要，要有专门官员分管朝廷官吏、地方官吏、边疆官吏、技术官吏，对他们进行调配。”

    “这也是朝廷设立部务官员的初衷，将分散在各司的事务，进行协调管理。”

    “还有你们在任命各部官员时，要尊重各部意见，这也需要设置官员联络。”

    “如果这项工作不好做，可以考虑在内阁设立委员会。”

    郭允厚听到皇帝这个想法，急忙道：

    “好做！好做！”

    “不需要在内阁设立委员会。”

    “吏部会在各部官员任命时，尊重他们的意见。”

    “地方官员调配，也会按陛下要求来。”

    唯恐皇帝在内阁设立官吏委员会，把吏部的权力夺过去。

    那样就算他去委员会当主任，也要受内阁干涉。

    朱由检设立官吏委员会的意愿并不强，因为吏部尚书是能制衡内阁大学士的职位。

    如果把吏部的职权也交给内阁了，内阁的权力会太大、架空他这个皇帝。

    所以他最多给内阁插手部务官员的权力，给他们否决权、罢免权。

    官员任命还是归吏部，大臣任命归廷推。

    他对郭允厚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人很少违逆他的意见。就算是代表官吏说话，提建议也比较委婉。

    所以在稍微提到威胁一番后，很快转移了话题，商讨吏部应该设置几个部务官员，组成的集议会又有什么职权。

    对于吏部完全掌握中低级官员任命，他是很不满的。尤其是这些人用的掣签法太随意，根本不是为了选拔能做事的官员。

    他推行志愿选官制，就是为了解决掣签法的弊端。不过在朝廷志愿选官还可，让地方志愿选官，实在是太困难。

    现在的交流还是太不方便了，哪个官职被人选了，很难及时通报下去。

    所以掣签法仍在用，这让朱由检很不满：

    “政务官员选拔，要以能做事为第一，争取让官员按照功绩选。”

    “朕知道所有官位都由志愿选官不可能，但是重要官职，一定要给优秀官员选择的权力。”

    “吏部要把优秀官员的名字报上来，并且确定换届时空缺的职位。”

    “每个职位都要向至少三名优秀官员发出邀请，让他们志愿竞选。”

    “朕希望大明的政务官员是能做事的，给他们发挥的空间。”

    这个指示，让郭允厚暗暗叫苦，知道又是个大麻烦。

    志愿选官推行几年，其实也有不少问题，但是皇帝按《选择论》这样做，他还必须实施下去。

    只能想办法完善，推广到更多官位。

——

    向皇帝做出保证后，郭允厚想到九卿要在近期确定，主动向皇帝表现道：

    “陛下，如今地方知府降为正五品，某些要地知府，则加布政司官衔，可参与布政司集议会。”

    “臣以为这样会让布政司权力过大，可以给这些府特别优待，重新提升为正四品，纳入朝廷直管。”

    “如果每个省份都有一两个府被朝廷直接管辖，地方割据的可能性会更低。”

    “而且还有更多的官位，供朝廷四五品官员选。”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想到了直辖市，还有计划单列市。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你这个想法，是有可取之处的。”

    “一些重要而且面积大的府，确实应该提高级别由朝廷直管。”

    “朕的意见是，那些区县多、行署多、赋税多的府，可以适当提高级别，作为朝廷的直辖府。”

    “这些直辖府和南北直隶的府一样，财政都定为二级，直接和朝廷分配。”

    “哪些府可以划为直辖府，你可以和户部商议一下。最好在各省州改区县时，一并给定下来。”

    赞赏了郭允厚的建议，并且把这件事交给他主持。

    这位担任过户部尚书、又担任吏部尚书的大臣，很适合做这件事。

    郭允厚听到皇帝把直辖府和直隶府一样定为二级财政，直接和朝廷分润，顿时心里赞叹，觉得皇帝这个做法更显手段。

    地方割据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就是钱粮。

    直辖府的财政直接由朝廷户部管辖、不和各省分润，自然削弱了那些省份的实力。

    再考虑到地方军政，他建议道：

    “直辖府的守备区，臣以为可提升为警备区，同样由兵部直管。”

    “这样每个省的直辖府，就是一块相对独立的地域。一旦其他地方生乱，便可受朝廷调令派遣兵马。”

    “直辖府的换届，也可以早一点或晚一点，防备地方生乱。”

    这个提议，听得朱由检连连点头，赞赏道：

    “郭卿考虑得这么周到，担任天官可谓称职。”

    “这次换届前所未有，一定要公平公正，给后世立下规矩。”

    “朕希望郭卿的大名，能够垂范后世。”

    “朕也不会亏待，郭卿在哪里选封地都可以，可以预留封地。”

    这是赤裸裸的许诺，暗示郭允厚只要做好这件事，将来封为高级爵位。

    郭允厚喜得胡子都翘了，向皇帝道：

    “臣为陛下尽忠，乃是天经地义。”

    “封地被封在哪，全听陛下指示。”

    朱由检可不想担这个干系，除了犯错被惩罚，被他指定封地的之外，其他贵族开藩，他是尽量让这些人自己选。以后发展好或坏，也无法埋怨他这个皇帝。

    他向郭允厚道：

    “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封地如何选择，要按功劳自己选。”

    “郭卿若是有心，可以派人随其他贵族开藩。”

    “藩属的官位如何定，哪些必须由朝廷任命。郭卿作为吏部尚书，也要帮助理藩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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