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地法案的确定，让京城略有些紧张的局势，变得缓和起来。

    其实京城的贵族都知道，他们必然要妥协的——

    毕竟皇帝连京营总督都换了，就是为了防备他们。

    如今用京城的土地换取朝廷帮助他们开藩，并且是在藩国的税收超过土地收入后才会献上去，他们已经感到满意，认为可以换取。

    当然，也有些人不满足，想要多留些土地。

    他们为自家子弟分地，把不愿去海外的支脉独立出来拥有土地。

    为了让这些田地变成世业田，他们还向皇帝请求，册封世袭官位。

    朱由检深知京城的贵族蟠踞数百年，暗地里还有不少潜势力。如果这些人硬抵抗，他不介意强力压制。

    现在讨价还价，他就不方便过于强硬了。免得这些人狗急跳墙，对于自己不利。

    最终他在考虑后，又给各家册封了数个世袭千百户职位，让他们拥有相应的世业田。

    不过这些职位不是无偿的，各家需要献上一定的庄田换取。

    利用这点，朱由检收缴了数十万亩土地，把给新贵族的祭田赏赐下去。

    京营和边军高级军官的养廉田，也被明确放在京城周边。用以加强对武将的控制，鼓励他们保障京城安全。

    靠着这一点，朱由检在军中很是受到拥戴。即使他优胜劣汰强行迁徙了一部分卫所世官，仍旧获得了他们的忠心。

    而且，为了收拢卫所军心，朱由检打算视察京城卫所的安置房，看看他们是否被分配了足够的土地。

    这是他前几年重点推行的政策，打算总结京城卫所改制经验，向着地方推行。

    不过群臣得知之后却急忙劝阻，因为现在的京城，并非那么安全。

    因为朝廷的各项改革措施，都是有一部分人利益受损的。这些人现在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必须等到形势稳定后，才允许皇帝外出。

    尤其是京城卫所安置，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收尾。枢密院、兵部、五府需要再审查一遍，防止皇帝发现问题。

    在他们的阻拦下，朱由检这个视察只能延后，等到夏天才能过去。

    “堂堂皇帝，竟然连在京城出行都有重重顾虑。”

    “大明的治安任重道远，诸卿必须引以为戒。”

    对此非常不满，朱由检发作道。

    刑部的官员很是羞赧，又有一些不忿：

    因为公安委虽然确定交给刑部，但是终究没有移交过来。

    在他们接受卫尉寺卿兼任刑部右侍郎前，不可能获得公安委的权力。

    这让刑部的官员越发不满，感觉不如早早安排。

    就在这种形势下，署理左都廷尉的王之臣，从永平赶了过来。

    他对自己调任九卿，其实是很在意的。

    在从辽东督师降为长城护军使后，王之臣之所以一直没有辞职，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现在辽东平定，他也被皇帝升迁为九卿，这口气总算出了，感觉终于能扬眉吐气。

    不过，说是扬眉吐气，其实还有人能压住他，那就是被封侯爵、担任京营总督的孙承宗。

    他的辽东督师一职，就是被孙承宗取代的，很多人把他们视为水火不容的竞争者。

    一些对孙承宗不满、非议他担任京营总督的，更是鼓动王之臣，和孙承宗争斗一番。

    面对这些人的鼓动，王之臣义正言辞道：

    “孙公是辽东功臣之首，王某忝为辽东功臣，怎么能对他随意非议？”

    “诸位若有证据，可以提交大理院，大理院的六科也有弹劾权力。”

    “没有证据就不要搅事，不然只会让人看不起。”

    拒绝了他们的鼓动，表明和孙承宗站在同一阵营。

    他知道皇帝罢免自己督师职位的原因，就是自己和辽东很多大员搞不好关系。

    现在当然要引以为戒，就算面对取代自己的孙承宗，也以辽东功臣的身份，向他表明善意。

    孙承宗自然是接受这种善意的。因为他在封爵后不能当文官，甚至连枢密院的职位也不可以。之所以对朝堂事务有发言权，是因为他被视为辽东功臣的代言人。

    王之臣被封子爵，也是辽东功臣之一。他能担任九卿对辽东功臣来说都是好事，他必须表示支持。

    面对一些人对王之臣担任左都廷尉的争议，孙承宗放出消息道：

    “王之臣做过通判，也做过推官，是熟悉司法事务的大臣。”

    “辽东功臣，有权力占据一个九卿职位。”

    甚至和卫所出身的官员交流，表明王之臣出任九卿，代表着卫所出身的卿相，又多出了一位。

    这让王之臣得到很多支持，朝堂上的兵部、枢密院大臣，还有卫所出身的大臣，都支持王之臣担任左都廷尉。

    大理院的改制工作，在他的主导下轰轰烈烈展开。

    王之臣打算用政绩，在换届时转为正式左都廷尉。

——

    枢辅袁可立主持过三法司改制，对于刑部、大理院的事情一直很关注。

    注意到这两个衙门的调整，他上奏道：

    “陛下登极以来，对朝廷制度多有完善，调整了朝廷多个衙门。”

    “如今临近换届，臣以为应当整理。”

    “将这些制度完善之后，确定换届时要任命的官位。”

    这番话得到群臣附和，他们也希望把朝廷的官制定下来。

    不能再让皇帝随意改动，那样不利于朝堂安稳。

    朱由检同样认可这个提议，因为他也需要把这个成果定下来。

    同时查漏补缺，看看如今的内阁和五院制度，还有多少缺陷。

    他在考虑之后下令：

    “就由吏部牵头，确定诸司执掌和官吏编制，在吏律中定下来。”

    “这件事情很重要，需要地位高的官员主管。”

    “首辅、次辅、枢辅一起负总责，组成官制改革委员会。吏部具体执行，各个院部寺监参与，确定大明的新官制。”

    “朕希望新官制更加明确，符合权责统一。各种事务都要有衙门和官员管，不能出了事情无人处置。”

    说着，他想到了后世一些国家设置的不管部大臣、无任所阁员，向内阁次辅杨景辰道：

    “杨卿负责内阁常务处，那些没有明确衙门负责的事务，都由杨卿负责。”

    “在和各衙门协商后，分配权责给他们。”

    杨景辰出言应下，又向皇帝请示：

    “此次换届，吏部、户部、工部等事务繁多的部门，请求像枢密院各部一样，设立部务佥事。”

    “臣以为应该为各部酌情增设佥事，协助尚书侍郎处理事务。并负责文选司、财政司这类重要的司，以及盐政总署、税务总署等衙门。”

    “他们应有部门印信，对自己负责的相应事务，拥有签字处理的权力。”

    “重要事务则上交集议会，由尚书、侍郎、佥事、同佥一起商议。”

    “涉及其他衙门和大政方针的事务，提交朝廷处理。”

    “如此内阁就能减少庶务，不必事无巨细。”

    这是他针对当前的局面，提出来的建议。

    在当今皇帝增设多个衙门，并且不断下达命令、在朝廷和地方揽权后，朝廷要处理的事务，远比之前繁重。

    尤其是内阁，现在不仅要帮助皇帝批阅奏疏，还要主管六个委员会，负责某一方面的事务，主动下发政令。

    杨景辰等人都觉得内阁事务越来越多，有些忙不过来。前段时间增设中书监，就是这一点的体现。

    不过这个做法，仍旧是只治标不治本。中书监不能无限扩大，而且它也不属于内阁衙门。

    所以杨景辰建议，把各级事务划分。无关紧要的事务各部自行处理即可，不用再写成奏疏递上去。

    这会给各部门放权，朱由检是有些不放心的，他在考虑之后说道：

    “事务的重要性，可以按四象限法分类。”

    “第一象限就是重要且紧急的事务，第二象限是重要但不紧急的事务，第三象限是紧急但不重要的事务，第四象限是不紧急也不重要的事务。”

    “对后两类事务，可以酌情放权。前两类必须经过内阁，内阁值班阁员可负责重要且紧急事务的临时处理。”

    绘了一个四象限法图片，让杨景辰根据这个划分。

    主要就是把不重要的事务放权，重要事务必须经过内阁处理。

    按照二八定律，至少要有两成事务交给内阁。朝廷八成的成果都与此有关。

    内阁大学士对此当然是乐意的，他们看着皇帝绘出的四象限法图片、听着皇帝讲解的二八定律，更加明白了如何向各级衙门放权。

    群臣在琢磨明白皇帝的办法后，感觉当今皇帝的奇思妙想仍有很多，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这让一些人不由感慨：

    皇帝当真是天纵奇才！——

    小小露了一手后，朱由检又问杨景辰：

    “按照枢密院的制度，部务佥事是正四品，部务同佥是从四品。”

    “六部的佥事级别如何定？应该如何任命？”

    杨景辰对此考虑已久，回道：

    “既然名称相同，六部佥事和枢密院三字部的佥事，定为同样品级。”

    “同时因为正四品部务佥事和正三品侍郎之间空缺，臣以为可增设部务同知，相当于三字部的次长。”

    “同知、佥事、同佥的数额无定员，根据需要设置。”

    “为了内阁施政方便，应由内阁大臣推举。”

    这个要求，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万历年间之后，内阁大学士因为职权过重，被排斥在廷推之外。

    朱由检登极之后，更是加强了九卿廷推，让九卿以用人权抗衡内阁权力。

    内阁显然对此有意见，要求能任命部务官员。

    隐隐有九卿之首趋势的户部尚书毕自严，当即就反驳道：

    “内阁没有权力施政，那是六部的工作。”

    “部务同知、佥事、同佥应该是由部推，或者九卿廷推。”

    其他尚书的意见也是如此，他们不希望内阁插手本部门的任职安排。

    但是内阁在皇帝的放权下，有了独立下发政令的权力，当然需要人落实。

    他们希望在各部安插人手，这是杨景辰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同时，这也是内阁的一致意见，他们需要人员落实政策。

    首辅韩爌说道：

    “陛下一再要求落实朝廷措施，但是各部官员，却是多有推诿。”

    “由内阁掌握部务官员的任命权，就是为了要求他们工作。”

    “臣以为这些官员的任命权应该属于内阁。”

    和九卿争论不休，争夺这个权力。

    在这点上，两方都不愿让的。内阁不想自己的政令成为空文，六部则不想让内阁直接插手他们。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争吵，不由感到头疼：

    这其实也是他矛盾的地方，既想让内阁落实自己的政策，又不想给他们太多的权力。

    现在矛盾出来了，内阁强烈要求掌握用人权，用于落实政策。

    这个要求不能够无视，他在思考之后，最终打圆场道：

    “内阁和六部都需要施政，要有一定的用人权力。”

    “朕看可以仿照廷推办法，由各部先行部推出候选人，九卿从中廷推。”

    “内阁则像朕一样，拥有否决权，还有罢免不合格官员的权力。”

    “得不到内阁认可的部务官员，可以罢职调离。”

    “这样内阁和六部的权威都有保障，可以督促官员执行政令。”

    仍旧是把任命权给九卿，属于自己的否决权和罢免权，则下放给内阁——

    他是不可能在负责五六十位大臣任命的同时，还负责数十位部务官员的。

    所以就把自己的权力下放，方便内阁施政。唯有尚书、侍郎等大臣，仍旧抓在手里。

    部务官员任命权的下放，增加了内阁和六部的权力。阁臣和九卿商议后，纷纷表示同意。

    内阁由此掌握了调整部务官员的权力，职权进一步提升——

    在皇帝怠政放权之后，代行部分皇帝权力的内阁，权力急剧上升。

    先前勉强能和内阁大学士平衡的九卿，除了在内阁委员会做主官的之外，已经无法抗衡他们。

    朱由检对此有预料，却也没有办法。因为放权给九卿更麻烦，朝堂上没有决策者。

    他只能选择给内阁放权，让阁臣更好地发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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