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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324【苍天无情】


第325章  324【苍天无情】

    薛淮带著桑承泽、江胜等亲卫以及三百名巡检司兵丁,策马扬鞭直奔樊川镇。

    马蹄踏在干硬的官道上,扬起漫天黄尘,一如薛淮此刻沉重的心情。

    沿途所见,田地龟裂沟渠干涸,偶有引水渠中残留著浑浊的水洼,旁边挤满衣著简朴的百姓争抢著那点泥浆水。

    从进入太和二十一年开始,淮扬地区便没有下过一场正经的雨,旱情随著时间的流逝不断加剧,而这是百姓们最畏惧的天灾—这并非说其他灾害不可怕,而是旱灾基本没有解决的法子,老天爷不下雨总变不出水来,人畜和庄稼如何能离得开干净水源?

    所幸樊川镇距离府城不远,仅有五六里地,薛淮一行赶到事发地时,这里的场面已经极度混乱。

    只见古运盐河的一条支流旁,黑压压聚集数百村民,他们分别属于这条小河旁边的嘶马村和樊南村。

    嘶马村占据上游,依托著一道新夯的土坝将本就不丰沛的支流彻底截断,浑浊的渠水被尽数引入旁边一个巨大的鱼塘,鱼塘水位明显高于干涸的河道。

    下游的樊南村村民则聚集在河道旁,个个眼中燃烧著绝望与愤怒的火焰,那十余架高大的水车如同枯死的骨架,孤零零地矗立在干裂的河床旁边,毫无用武之地。

    「狗日的嘶马村!断子绝孙!断我们活路啊!」

    一个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如刀刻的老汉,正是樊南村的里正赵老栓,他指著土坝愤怒地吼道:「老天爷不下雨,你们还断水!是要我们全村饿死吗?孔大人说了不让乱来,你们还打人!」

    「放屁!赵老栓,河水流到我们村口就是我们村的水!天旱成这样,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凭什么放水给你们?」

    嘶马村领头的中年汉子名叫李三,他因为一条腿稍有不便,旁人都喊他李瘸子,此刻他拄著一根粗木棍站在土坝上,一边指使村里的青壮拦住对方的人,一边高声骂道:「往年水多的时候,我们也没拦著你们用,今年这点水还不够我们鱼塘保命的,你们下游的自己想辙去,朝老天求雨啊!」

    两村村民情绪激动,地上已躺倒了好多人,头破血流呻吟不止。

    府衙推官孔礼被十几个衙役护在中间,先前他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中额头,万幸伤势不重,头上被简单包扎了一下。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还在声嘶力竭地喊著:「住手,都住手!聚众械斗是重罪,你们都想进大牢吗!」

    很可惜他的呐喊无法劝住已经打出火气的村民们,他们当下最后的理智就是没有冲击孔礼和他身边的衙役们。

    「大人,来了!」

    一名胥吏满面惊喜,指著身后的直道。

    孔礼连忙扭头望去,只见数十匹高头大马奔驰而来,后面还跟著乌压压一片巡检司的兵丁,他们持刀跑步前行,声势颇为惊人。

    「住手!府尊大人到!」

    江胜领著亲卫们,同时发出中气十足的高喝,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现场炸响,府城巡检程东立刻带著下属将械斗现场包围起来。

    场间的喧嚣瞬间为之一滞。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过去,那凛然的阵势和肃杀的兵锋,让激愤的村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下意识地向后退缩,现场顿时安静不少。

    薛淮勒住马,抬眼扫过狼藉的现场、受伤的孔礼、纠缠在一起的村民们,最后定格在那道横亘在河道上的土坝和旁边蓄满水的鱼塘上。

    孔礼推开搀扶他的衙役,快步走到近前,羞愧地拱手道:「府尊,下官无能,未能及时平息事态,请府尊责罚!」

    薛淮看向他额头的伤势,沉声道:「伤得如何?」

    孔礼连忙回道:「皮外伤,不碍事,谢府尊关心。」

    薛淮点点头不再多言,策马前行十余步,在冷静下来的村民们惶恐不安的注视中,肃然道:「本官乃扬州知府薛淮,两村里正上前答话!」

    李三和赵老栓平时连知县都没怎么见过,陡然面对本府最大的父母官,难免会有些腿软。虽然薛淮看起来很年轻,但他久居高位且杀伐决断,天然便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再加上江胜等一众亲卫在旁边虎视眈眈,李赵二人只能战战兢兢地上前磕头行礼,然后自报家门。

    薛淮命他们站起来,继而冷声道:「聚众械斗目无法纪,甚至冲击朝廷命官,你们可知是何等大罪?你们二人身为两村里正,不约束村民平息争端,反而带头聚众闹事,该当何罪?」

    李三心头一颤,但想到身后的鱼塘,那是他们村今年唯一可能的收入来源,一股血勇冲上脑门,梗著脖子道:「知府老爷,不是草民要闹事,是老天要绝我们,我们村几百口人就指著这鱼塘和这点渠水活命,下游的樊南村非要来抢,我们要是不拦著,全村都得饿死!这河往年能淹到小腿肚,现在连脚脖子都盖不住,我们筑坝也是没法子啊!」

    赵老栓一听悲从中来,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对著薛淮连连磕头,哭喊道:「知府老爷,求您给我们做主啊!他们嘶马村在上游把水都拦了,一滴都不给我们留,我们樊南村的地都在下游,河干了,井也快干了,那些水车都成了摆设!再这样下去,我们村几百口人只能逃荒要饭,或者等著饿死啊!」

    他话没说完就老泪纵横,身后樊南村的村民也跟著跪下,瞬间哭声一片。

    「知府老爷,不是我们狠心!」

    嘶马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哭著喊道:「我们村的地也不好,往年就靠这点鱼塘贴补点嚼用。今年天这么旱,鱼塘要是干了,鱼死了,我们拿什么交租子?拿什么活命?下游没水,我们上游的水也不多啊!」  

    旁边的妇孺也跟著哭了起来。

    现场再次陷入一片悲戚的哭诉和对峙的紧张之中。

    孔礼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些村民械斗的影响极其恶劣,但他们都是被逼到绝境的可怜人,为了争夺那点维系生存的水源才会大打出手。

    薛淮静静地听著,看著眼前那一张张被苦难刻满沟壑的脸,缓缓压下翻腾的心绪,高声说道:「都别哭了,本官知道你们难,知道你们怕活不下去,但是你们在这里打死打生,除了多几个伤号,多几家办丧事的,这河里的水就能多一滴吗?」

    李三和赵老栓面露羞愧之色,那些参与械斗的村民也都低下头,他们何尝想要这般争斗,问题在于那点水源已经关系到彼此的生存,不争就是一个死!

    薛淮环视场间众人,稍稍放缓语气道:「孔推官。」

    孔礼立刻应道:「下官在!」

    薛淮道:「你先带人清点伤者,再安排一些人将他们送去府城医治,无论哪村一律由府衙出资。马上就是春耕之时,这些壮劳力要是得不到及时救治,只怕会连累一家人挨饿!」

    孔礼道:「是!」

    这番对答让在场的百姓们心中百感交集。

    作为生活在府城周边的村民,他们听说过无数和薛淮有关的事迹,对于薛青天之名无比熟悉,这也是他们听到薛淮亲至此地便立刻停下械斗的根源。

    此刻见薛淮最关心的是受伤的百姓,那些伤者的家属感激涕零地跪下磕头。

    薛淮让人将他们搀扶起来,而后翻身下马来到李三和赵老栓面前,正色道:「你们两村的争端根源在于缺水,这是天灾,你们都是受害者,不该彼此为敌。」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都还满心怨恨,显然无法立刻化敌为友。

    薛淮也没有强求,带著两人走到那道新筑的土坝前,指著几乎蓄满水的鱼塘说道:「李三,你嘶马村筑坝截水保鱼塘,这是情有可原之举,但是你们断了下游活路,于理不合于法不容,这坝必须拆!」

    李三和嘶马村村民脸色大变,哀求道:「知府老爷,这不能拆啊,拆了我们村就没活路了!」

    「这一点没得商量。」

    薛淮神情严肃,不容置疑地说道:「本官知道这鱼塘对你们村至关重要,但是这条小河并不完全属于你们嘶马村,难道你们想让本官看著樊南村的百姓活活渴死?当然,这水不能不放,但也不能全放,因此本官做主将这土坝拆除一半,至少要放三成水流给下游的樊南村,这是底线!」

    嘶马村的村民们面露哀色,但是他们又不敢违逆薛淮的决定,最关键的是这件事他们确实不占理。

    薛淮心里清楚,在处理这种百姓群体性问题的时候不能过于心软,故而朝一旁说道:「程东,你现在带人将这土坝拆除一半!」

    程东肃然道:「卑职领命!」

    赵老栓倒是个机灵人,见状连忙招呼村里的青壮,将他们带来的铁锹、锄头和镐头拿过来,配合巡检司的兵丁拆除土坝。

    李三和嘶马村的村民只能在一旁看著,不少人露出愤怒不甘的神色,李三愁眉苦脸地上前,对薛淮说道:「知府老爷,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便在这时,站在不远处的桑承泽忽地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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