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313【千里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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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313【千里之行】
小半个时辰过后,御书房内。
天子面色平静地坐在御案之后,五位内阁大学士各自坐著一张圆凳。
宁珩之眼帘微垂,心中思绪翻涌。
虽然方才在廷议上并未形成最终的决议,但他知道天子已经有了偏向,盖因沈望所言绝非空谈,而是建立在详实考量基础上的务实之策,它跳出是坚持旧制还是激进改制的对立局面,提供了第三种具备可行性的选择。
更关键的一点是,沈望切入的时机非常精准,在漕运衙门暴露大量问题亟需整顿清查的当下,他提出河海并运所面临的阻力最小,而且通过那番论述得到户部尚书王绪、左都御史蔡璋和翰林学士林邈等人的赞同。
在次辅一派和清流官员本身已经合流的前提下,沈望又争取到那几位天子近臣的支持,此等大势已非宁党所能阻挡。
段璞和韩公宣的神情略显凝重,沈望这个提案看似温和折中,实则釜底抽薪。一旦其试行成功,不仅可以解决漕运的部分压力,更能开辟出一条新的利益输送和权力分配的通道,若从长远来看,这对宁党掌控的漕运体系必然构成直接的威胁。
然而连宁珩之都不得不保持沉默,他们二人更找不到可以反驳沈望的理由。
在这种安静又略显沉肃的气氛中,天子淡淡道:「次辅。」
欧阳晦连忙垂首道:「老臣在。」
天子稍稍思忖,不疾不徐地说道:「朕准你所请,加封尔为钦差大臣,和范东阳一同督办江南漕案,江南文武官员及漕运一应属吏,悉听尔等节制调遣。此番务须将妖教余孽连根拔起,整肃漕衙纲纪以安东南。所需人手由吏部、刑部、都察院拣选于员,随你南下。」
欧阳晦起身道:「老臣领旨谢恩!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知道天子为何要特意提到范东阳,那是明白无误地提醒他,莫要以为到了江南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仗著手中的权力对宁党官员肆意打击报复株连无辜,范东阳必然会全程盯著他。
倘若他真敢胡来,那就不是告老归乡那么简单的下场。
欧阳晦对此并无不忿,他只是想在内阁多待几年,能在乞骸骨之前安排好门人和党羽,能在天子心中留下一个正面的印象,如此方能庇佑家族兴盛。
「平身吧。」
天子神色淡然,目光转向宁珩之:「元辅。」
宁珩之应道:「臣在。」
「先前欧阳卿和沈卿所言,朕觉得颇有道理,漕运衙门闹出这么多乱子,甚至还和妖教乱党勾勾搭搭,实乃骇人听闻之乱象。」
天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如赵琮陈豹之流倒也罢了,就连蒋方正这个纨绔子弟都不知拿了多少逆贼送上的好处!他们以为那个名叫董大昌的药商离奇死了就能掩盖一切痕迹?若不是念在蒋济舟这些年有功于朝廷的份上,朕定不会轻饶!」
此言一出,宁珩之只好起身请罪,其余四人也都站了起来。
天子稍稍平息怒意,示意他们坐下,继而道:「等漕案办完之后,让蒋济舟主动上表请辞,回老家闭门自省吧,至于蒋方正————罢其官职,追夺出身以来一切文字,让他回去老老实实地侍奉他爹。」
宁之心知这已是最好的结局,天子其实是看在他的面上才没有治罪蒋济舟,因而感激涕零地说道:「臣代蒋济舟叩谢陛下隆恩。」
天子摆了摆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元辅,漕运关乎社稷安稳,断不可像以往一般任由其恣意妄为,内阁必须拿出切实有效的监察制度,而不是仅仅靠著几个巡漕御史就放手不管。」
宁珩之心里清楚,天子当下并无强行切割宁党和漕运一系的打算,但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也是给他和宁党官员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还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再闹得江南沸沸扬扬民心不稳,那么天子绝对不会宽宥。
故此,宁珩之郑重地说道:「臣定会妥善解决此事,不负陛下之厚望。」
「嗯。
「」
天子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垂首低眉的沈望,又对众人说道:「此外,沈卿所奏河海并运试行之策,立意深远切实可行,或可解漕运长久之困。著内阁会同户部、工部、兵部、
都察院,详拟海运特许章程细则,务必在半月之内,将草案交到朕的案上。」
五位大学士齐声道:「臣遵旨。」
至此,漕运之争终于告一段落。
虽然最终并未推动漕运改制,但是彻查漕案、建立监察体系、特许增开海运,这些政策并非蜻蜓点水虚应故事,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千里运河存在的问题,而且朝中各方势力都能接受。
宁之保不住蒋济舟,但是他麾下的党羽仍旧可以维系对漕运的主导权,而欧阳晦虽然要去江南来回奔波,终究能在天子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且他也可以在漕运系统安插几个党羽,想来范东阳不会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清流一派同样有收获,沈望最后站出来一锤定音,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使得他能够在内阁站稳脚跟,这显然是段璞和韩公宣梦寐以求却又做不到的事迹。
天子一边品茗一边打量著几位重臣的神色,然后抬手拿起案上那份奏章,徐徐道:「昨日朕收到扬州同知薛淮的密折。」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打起精神,宁珩之对此尤为在意。
天子知道他们都很好奇,于是看了旁边的曾敏一眼,道:「朕让人誊抄了几份,你们都看看吧。」
「是,陛下。」
众人相继拿到薛淮奏章的誊本,快速看了起来。
出乎他们的意料,薛淮这份奏章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前面将近九成的内容都在阐述盐漕之争的始末和漕运衙门的积,和范东阳、蒋济舟二人的奏章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立场更加公正,连董大昌和蒋方正的关系都写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薛淮并未如有些人猜想那般建言漕运改制,他只提到打算在扬州推动盐协、漕衙监兑厅和漕帮之间的合作。
宁珩之越看越诧异,他本以为按照薛淮过往展现的手腕和城府,会借著这次的天赐良机插手漕运,亦或是提出一些别出心裁的改革建议,没想到薛淮这次如此老实,只是在奏章的最后向天子提出请求,允许两淮盐协自行组建船队开展近海货运。
等等————宁珩之转头看向沈望,此刻终于明白了这对师徒的真实意图。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染指漕运,而是另辟蹊径从海运入手,且最终被他们得逞。
宁之当然知道这个破例会在将来造成怎样的影响,但如今的结果已经是各方斗争和妥协而成,即便他想从中作梗天子亦不会同意,故而他只能默认。
这时天子开口说道:「沈卿,你和薛淮果然心有灵犀。」
沈望抬眼迎向天子幽深的目光,坦然道:「陛下,臣之前收到薛淮的书信,他希望臣能在陛下面前帮其美言几句,允许淮扬商队开辟北上海运航线,臣则劝说其向陛下进言。
事后臣仔细思忖,认为河海并运于国于民有益,遂在廷议上公开奏请,此并非私心之念。」
天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家伙就是心眼多,难道朕会驳斥他合情合理的请求?非得通过你绕这么一大圈。」
沈望恭敬地说道:「陛下圣明仁德,远超古之明君。
天子闻言不禁笑了笑,微微摇头道:「沈卿此言不妥。」
这番对答听得其他人心情复杂,天子对薛淮的宠信非同一般,如今朝中的年轻官员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但薛淮确实有能力且忠心,尤其这封奏章谨守本分,也难怪天子对其如此器重。
便在这时,内侍禀报靖安司都统韩金求见。
天子目光微凝,点头道:「宣。」
韩金走进来的时候,内阁诸臣从他一贯木讷的脸上发现几分凝重之色。
天子朝韩佥望过去,淡淡道:「何事?」
韩佥躬身道:「启禀陛下,臣刚刚收到江南急报,云安公主于返程途中驻跸扬州,夜游瘦西湖之时遭遇刺客,事后查明和玄元教余孽有关。」
短短一句话让御书房内的空气几近凝滞,天子脸上骤然浮现煞气。
韩佥又道:「请陛下宽心,云安公主没有伤到分毫,当时扬州同知薛淮就在旁边,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公主,自己则坠入湖中,好在吉人天相,薛同知只是受了一些轻伤,休养数日便可痊愈。而今范总宪已经抓紧追查妖教余孽,靖安司从周边数省抽调精锐协助调查。」
「知道了,你下去罢。」
天子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不知是因为姜璃险些遇刺还是怒于玄元教逆贼的胆大包天。
众人刚要请罪,天子缓缓道:「云安无事便好,众卿不必过分自责,妖教逆贼这是穷途末路铤而走险,可见他们终究是一群成不了气候的反贼。薛淮————他这次协助范东阳平息盐漕之争,在扬州也算做得有声有色,如今又救了云安,朕要好生赏赐他,元辅有何建议?」
宁之稍稍思忖,恳切地说道:「陛下,虽说薛同知尚年轻,但他屡立功劳且能力卓著,朝廷当嘉赏他成为年轻官员们的表率。依臣拙见,或可擢其为扬州知府。」
天子朝其他人看去,问道:「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就连沈望也没有反对。
天子见状便沉吟道:「内阁拟旨,擢薛淮为扬州知府,免去其盐政监察大使一职,授其河海转运大使一职,协调和组织两淮盐协船队近海货运一事。」
早在年初的时候,薛淮便已是扬州同知权知府事,实质上行使著知府的权力,且身上已经有了从四品的散职,如今天子这道旨意称得上名正言顺。
虽然以薛淮的年纪荣升正四品有些快,但是考虑到他的能力和政绩,尤其是这次他冒死救下云安公主的功劳,倒也能让朝野上下心服口服。
宁珩之起身领旨。
天子眼中浮现一抹乏意,淡淡道:「今日便到此为止,众卿务必恪尽职守,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众人齐声道:「谨遵陛下之命。」
随即行礼告退。
约莫一刻钟之后,沈望回到宅邸。
他独自走进内书房,神色平静地在案前坐下。
回想今日这场波澜起伏的廷议,他不禁感触颇多,宁之的陷阱确实阴险,欧阳晦的绝地反击也有些超出他的意料,所幸最后的结果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他看向大案的一角,从一摞卷宗最下面取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里面是一本册子,封面上写著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漕海新制。
这自然是薛淮的手笔,早在七天前便送到了沈望的手中,还有一封薛淮的亲笔信,上面写了他的种种顾虑,最终他决定暂时不从全局入手,而是先利用海运打开一道缝隙,等到时局成熟再推动漕运改制。
沈望沉默片刻,遂提笔挥毫,开始书写给那位得意弟子的回信。
「————庙堂风波虽暂息,然棋局纵横,牵一发而动全身。宁党虽折蒋济舟,根基未损;次辅搏命南巡,所求不过喘息之机。汝密折所请盐协船队一事,看似微末实为破局之楔,不争漕运之权,而开海运之窗,此间分寸拿捏,足见汝之持重。」
「景澈,朝堂如渊,急流暗涌者常覆舟,徐图缓进者方致远。今特许海运之策既立,便是吾辈跬步之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江海之广积自细流。但守此心,深耕扬泰,他日波澜乍起时,方知今日静水微澜,已在万里之外伏下惊雷。」
沈望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舒了一口气。
他抬眼看向窗外绿意盎然,面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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