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灵笼一（完）

    深夜，龙骨村重归平静。

    杨尘站在白月魁居所那扇木门前，指节轻轻叩响。

    「咚、咚。」

    短暂的安静后，门内传来那个熟悉的嗓音：「进来。」

    杨尘推门而入。

    房间内光线柔和，只有床头一盏小灯亮著。

    白月魁背靠著垒起的枕头，半坐在简陋的床铺上，手里拿著一本厚重的旧世界典籍。她穿著简单的深色里衣，头发收拢扎了个小辫子。

    她闻声抬眼，目光落在门口的杨尘身上，手里的书页停在将翻未翻的那一页。

    「有事？」

    杨尘走近了几步，在离床铺尚有几步的距离停下，目光扫过她膝上的书，又落回她脸上。

    「符咒快恢复了。」他开口，语气如常，「明天我就能回去了。」

    翻动书页的指尖顿了一下。

    白月魁没立刻接话，视线垂落。过了两秒，她才重新抬起眼看向杨尘，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你那边————应该也等急了。」

    杨尘点了点头：「海岸联盟那边，恐怕这段时间没少找，那边月魁的压力估计不小。」

    「她处理得来。」白月魁淡淡道，合起了膝上的书。

    身体微微前倾，将厚重的书本放在了床头那个充当柜子的木箱上。

    动作间，杨尘的视线也随之移动，落在了木箱的表面。

    那里，除了那本书，还安静地蹲著一只陶瓷小猫。

    白月魁的目光也在小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重新落回杨尘脸上，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明天一早动身，」杨尘继续道，「回去报个平安，顺便把货备齐。还答应你哥把小时候的你带过来。」

    白月魁点了下头：「嗯。」

    「这边......」杨尘顿了顿，「灯塔刚落地，虽然预案都有，但磨合期难免有事。红蔻会暂时留下帮马克，乌兰敖登和夏天来他们也都熟..

    」

    「知道。」白月魁的回答依旧简短。

    她微微向后靠了靠，重新倚回枕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目光却不再看书，也不再看杨尘，而是落向山洞石壁上某处模糊的阴影，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只是放空。

    这姿态隐约透出一点「谈话可以结束」的意味。

    白月魁等了片刻，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她目光微转，重新落回仍站在原地的杨尘身上。

    「还有事？」白月魁往一旁挪了挪，「坐下说吧。」

    「倒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杨尘顿了顿，「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

    白月魁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邀请，微微一怔。

    她思考的时间不长，最终，她轻轻摇了摇头。

    「之后再说吧。现在这里————走不开。」

    理由充分，无可指摘。

    灯塔初定，龙骨村要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庞大人口与合作，方方面面都需要她坐镇。

    「也是。」杨尘点点头，应道，「这边确实离不开你。那就之后再说。」

    他不再停留，这次真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手搭上门板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白月魁的声音：「早点休息。」

    「你也是。」杨尘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拉开木门，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木门合拢。

    白月魁静坐了片刻，目光从门板上收回，重新落回膝头。

    她伸手，再次拿起了那本厚重的旧世界典籍，却并没有立刻翻开。

    晨光初露。

    山洞口，杨尘已准备好，身边飘著ASH的移动端。

    「老板。」红蔻上前一步，「记得给我姐带话，就说我在这边挺好的，让她别担心。马克这边我得多留段时间帮衬著。」

    杨尘点头：「好，你自己在这边也多注意。」

    「放心！」红蔻拍了拍胸脯。

    交代完毕，红蔻退开一步，将空间留给后面走来的人。

    白月魁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白色披风，白月天悬浮在她身侧（·—·）。

    杨尘看向白月魁，再次问道：「真不跟我一起去一趟？」

    白月魁依旧摇了摇头，声音清晰平稳：「这里需要人。下次吧。」

    「下次。」杨尘笑了笑，没再坚持。

    他转而看向旁边的球形维生舱：「你呢？不想去看看？」

    白月天机械臂交叉在「胸前」：「再说吧。虽然都是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甚至一部分记忆都相通......但那里，毕竟不算是我们」的世界。」

    他顿了顿：「知道老爸老妈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

    「行，我明白了。」杨尘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人，最后停留在白月魁的脸上，「那我走了。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就过来。」  

    「好。」白月魁淡淡道。

    「早点过来啊！别忘了我的小魁！」白月天不忘补充。

    杨尘失笑，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他心念微动，体内符咒的力量开始流转。

    「ASH，我们走。」

    下一刻，杨尘与ASH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洞口。

    红蔻望著他们消失的地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白月魁：「老板，我们也该去灯塔那边看看了。今天第一批猎荒者的归元训练要开始。」

    白月魁「嗯」了一声，收回望向空地的视线。

    「走吧。」

    久川市。

    熟悉的城市，这快要近两个月的废土气息似乎还残留在感官深处，与眼前文明世界的感官格格不入。

    杨尘深吸一口气后开口问道：「ASH，月魁现在在哪？」

    ASH的移动端悬浮在他肩侧：「月魁目前位于住所内。」

    「家里......」杨尘低声重复，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

    迅速穿过熟悉的城市街道，站在那扇紧闭的公寓门前。

    离开了两个多月，在那个世界周旋，处理灯塔，与另一个白月魁处理事务——

    ——时间感被拉得很长。

    他几乎能想像出这边的月魁这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海岸联盟的频繁询问，还有对他安危的担忧......她嘴上不说，但那份压力绝不会小。

    或许会整日待在实验室分析数据，或许会沉默地眺望窗外，用工作将自己填满。

    预想中，推开门，或许会看到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或许会迎来一个克制但难掩担忧的眼神，还有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他定了定神，伸手，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嘀」声，门锁弹开。

    然而，预想中所有的迎接画面，在门开的瞬间，被一阵激烈到近乎嘈杂的游戏音效冲得七零八落。

    「左边！左边有伏击！小心狙击点！」

    「我看到了！掩护我，我绕后！」

    「哎呀！又死了！姐姐你们太快了！」

    小月魁的抱怨声混杂在激昂的背景音乐和爆炸音效中，扑面而来。

    杨尘站在玄关，愣了一下。

    客厅里，巨大的显示屏亮著刺眼的光芒，映照出沙发上三个几乎挨在一起的身影。

    白月魁正全神贯注地盯著屏幕，手指在游戏手柄上飞快操作，嘴角紧抿，眼神锐利如临战场。

    她旁边，青年月魁同样握著手柄，小月魁则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手里也抓著一个手柄。

    茶几上散落著零食包装袋和喝了一半的饮料，空气中弥漫著一股......熬夜打游戏的颓废气息。

    预想中的担忧、焦虑、沉重的等待......这些完全不存在。

    杨尘的归来，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引起三位「玩家」的注意。

    倒是小月魁，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玄关处多出的人影。

    她的小脑袋猛地转了过来，当看清是杨尘时，那双大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喊出声，身体也微微前倾，做出了要站起来的动作。

    但就在之后，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正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两位姐姐，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她抿了抿嘴，那半起的动作收了回去，重新坐在地毯上，只是目光虽然重新投向屏幕，但显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眼角的余光始终偷偷地黏在杨尘身上。

    游戏里，似乎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配合，敌方据点被攻破，胜利的标志在屏幕上闪现。

    「赢了。」青年月魁放下手柄，舒了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

    这时，她才仿佛终于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她的目光落在杨尘身上，随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带著点调侃：「哟？稀客啊？失踪人口回归了？」

    而坐在正中的白月魁，也放下了手柄。

    她没有立刻转头，而是先关了主机，让嘈杂的游戏音乐戛然而止。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然后，她才转过脸，看向站在门口的杨尘。

    白月魁看著他，几秒钟的静默，仿佛在确认这个站在门口、风尘仆仆又带著点茫然的人，是否真的回来了。

    「回来了？」

    」

    ...算是吧。」杨尘答得有点不确定，他还在消化眼前这和他预想中截然不同的「欢迎仪式」。

    预想中的担忧、拥抱、甚至埋怨呢？

    怎么感觉他像是出门溜达了一圈买了个菜，回来发现家里人在开派对，还没给他留位子？

    白月魁这时候站起身，动作不紧不慢。她只是一身简单的居家服，赤著脚踩在地板上，几步就走到了杨尘面前。

    她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偏著头，就这么静静地仔细地打量著他，从上到下。

    杨尘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怎么了吗？」

    「我......脸上有东西？」

    白月魁没有回答。目光最后落在他眼睛深处，停留了几秒。  

    然后，她忽然动了。

    白月魁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杨尘回抱过去，将她同样拥入怀中。

    身体的曲线隔著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带鼻尖萦绕著她身上特有的香味。

    客厅里，青年月魁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著这一幕。

    拥抱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听到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怎么去这么久？」

    杨尘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应该是距离太远，符咒需要更多时间适应。」

    白月魁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细节。

    又安静地抱了几秒，她又问道：「那边也有我」？」

    「有。」

    「嗯。」白月魁应了一声。

    拥抱又持续了几秒，才缓缓松开。

    白月魁退开半步，抬头看他：「没其他想说的了？」

    「我以为你们会更激动点，」杨尘无奈道，「毕竟我都失踪」快两个月了。还以为一开门，至少能看到某人眼泪汪汪地扑过来，或者板著脸准备兴师问罪。」

    他目光扫过客厅里另外两位「月魁」，嘴角笑意加深：「结果你们仨在这儿团建，我感觉我像是回来得不是时候。」

    白月魁听著他的话，嘴角向上弯了一下：「我哥说你这次不声不响走这么久，等你回来，要联合大家晾晾」你，假装不理你，让你也著急一下。」

    杨尘挑眉。

    「那你怎么没听你哥哥的？」

    白月魁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听他的？」

    话音刚落，旁边早就按捺不住的小月魁「噌」地一下从地毯上爬起来，小跑著冲到杨尘身边，用力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听白月天的！」

    她说著，伸出手，一把抱住杨尘的胳膊，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觉得不够，干脆松手，也学著刚才白月魁的样子，给了杨尘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杨尘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小月魁的后背，目光却越过她的发顶，看向了沙发上的青年月魁。

    青年月魁正抱著手臂，斜倚在沙发靠背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模样。

    察觉到杨尘的目光，她挑了挑眉：「看我干嘛？难不成我也得抱你一下？」

    听到这话，小月魁才松开，但小手还拽著杨尘的衣角：「杨尘！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呀？快说说！那里的我也是白头发吗？和姐姐长得一样吗？是不是我又多了个哥哥？还有还有，那边有麦朵吗？」

    杨尘被小月魁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点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额角，笑道：「那边啊......说来话长。」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青年月魁就接口道：「那就长话短说。」

    杨尘被她噎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他走到沙发边，示意大家都坐下。

    白月魁也自然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顺手将茶几上散落的零食袋拢了拢，清出一块地方。

    「行，那就长话短说，捡重要的说。」

    「那边世界，时间比我们那里要更远一些，和发展轨迹和我们这里差异也很大..

    」

    「6

    」

    青年月魁听完感慨道：「也就是说，那里的情况就是我原本所要经历的？或者说我原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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