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雨夜奔袭
震耳欲聋的惊雷滚过天际,将漱玉轩窗棂震得簌簌作响。烛火在涌入的湿冷狂风里疯狂摇曳,映得林晚的脸明明灭灭。她握着那湿透的油布包,指尖的冰冷直透心脏,但血液却在耳膜鼓噪的轰鸣中急速奔流。
时间……没有时间了!
“碧珠!”她猛地转身,声音因极度的紧绷而异常清晰锐利,“立刻去后角门,让守门的陈婆子放你出去!去寻赵四,告诉他,无论用什么方法,半炷香内,我要一辆最快、最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两条街外的柳树巷口!再找三个……不,五个最要钱不要命、手底下硬、嘴巴紧的亡命徒,带上家伙,也在那里等!价钱翻三倍,不,五倍!快去!”
碧珠从未见过小姐如此神情——那双总是沉静如湖的眸子此刻如同淬了冰的刀刃,闪着孤注一掷的寒光。她吓得魂飞魄散,却下意识地重重点头,连伞也顾不上拿,一头扎进门外瓢泼的雨幕里。
林晚迅速打开油布包。里面东西不多:一枚非金非铁、刻着复杂云纹的玄色令牌,比她之前那枚更沉,纹路中心嵌着一个古篆“急”字;一张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即便湿透也未晕开的简陋舆图,清晰地标注了西城废弃土地庙的位置及几条隐秘路径;还有一张薄绢,上面是萧墨铁画银钩的寥寥数字——“信物合一,真相可破。事急,君自决。”
自决……好一个“自决”!萧墨这是将千钧重担和滔天风险,毫无保留地压在了她的肩上!证人垂死,追兵在后,宫闱之秘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不能慌!林晚用力咬了下舌尖,刺痛让她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她快速换上最利落的深色窄袖胡服,将长发紧紧束成男子发髻,用深色布条包裹。将所有银票、碎银、以及那枚“急”字令牌贴身藏好。想了想,又从妆匣暗格取出那瓶萧墨给的哨箭和一小包随身携带的、效力极强的蒙汗药粉。最后,她拿起一把平日里用来修剪花枝的、异常锋利的短匕,插进靴筒。
刚收拾停当,碧珠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色苍白:“小姐,赵四哥说……马车和人,一炷香内准到柳树巷!他还说,西城今晚不太平,好像有几拨不明来历的人在暗处晃荡,让千万小心!”
果然!李澈的人动作也快!或许,他们本就在守株待兔,等着任何可能与证人接触的人!
“你留在府里。”林晚系紧最后一个扣襻,声音不容置疑,“若天亮前我未归,或府中有异动,你便去找母亲,只说我去城外云隐寺为祖母祈福,遇雨暂歇。其余一概不知。记住了吗?”
“小姐!”碧珠眼泪涌了出来,“让奴婢跟您去吧!好歹有个照应……”
“你跟着,才是拖累。”林晚拍了拍她的肩,眼神决绝,“守住这里,便是帮我。”
她不再多言,抓起一顶宽檐斗笠扣在头上,推开后窗,如同灵巧的夜猫,悄无声息地翻入狂风暴雨之中。
雨如倾盆,砸在斗笠和肩头,噼啪作响,瞬间湿透了外衫。夜色浓稠如墨,仅有的光线来自偶尔撕裂天空的惨白闪电,映出街道上肆意横流的污水和疯狂摇摆的树木黑影。林晚凭着记忆和对舆图的瞬间强记,在迷宫般的巷陌中疾行。泥水溅湿了裙裾,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
柳树巷口,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静静停在一棵歪脖老柳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车辕上坐着一个披着蓑衣、看不清面目的车夫。旁边阴影里,或蹲或站着五个精悍的汉子,穿着粗布短打,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在雨夜中闪着狼一样的幽光。赵四搓着手,焦急地张望,看到林晚的身影,急忙迎上来,低声道:“姑娘,人齐了。都是刀头舔血、信得过的兄弟。西城土地庙那一片,今晚确实有‘鬼’,我们过来时,远远瞧见有黑影往那边摸。”
林晚点点头,没时间客套,直接亮出那枚“急”字令牌。车夫和那五个汉子看到令牌,神色顿时一肃,再无半点轻慢。
“目标,西城废弃土地庙,救一个垂死的老人。可能有人拦截,不必留情,速战速决,以撤离为要。”林晚言简意赅,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事后,每人再加一百两。”
重赏之下,五人眼中凶光更盛,无声地抱拳。
林晚钻进马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立刻冲入雨幕。五名亡命徒如同鬼魅,散入马车两侧的暗巷,疾步跟随。
马车在泥泞中颠簸疾驰,车厢内一片黑暗,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林晚紧绷的侧脸。她紧握着袖中的短匕和药粉,耳力全开,捕捉着车外的一切声响——哗啦啦的雨声,车轮碾过积水的哗啦声,远处隐约的狗吠……以及,某些不和谐的、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轻微碰撞的细响!
“小心!”林晚刚低喝出声。
“吁——!”车夫猛地勒马!马车剧烈一晃!
“嗤嗤”几声轻响,数支弩箭擦着车篷射入泥地!紧接着,前方巷口和后方屋顶,同时跃出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一言不发,直扑马车!
“杀!”车外,亡命徒的领头者一声暴喝,悍然迎上!金铁交鸣之声瞬间压过了雨声,惨叫声乍起!
林晚心脏骤缩!是李澈的人!他们果然埋伏在此!她猛地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雨中刀光剑影,人影翻飞,鲜血混着雨水四处飞溅。自己这边五人虽悍勇,但对方人多,且配合默契,转眼间已有一人惨叫着倒下!
不能被困在这里!舆图上标注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土地庙后墙的废弃排水暗道,入口就在前方巷子拐角处!
“冲过去!到前面巷口!”林晚对车夫急道,同时将手中那包蒙汗药粉猛地撒向最近的一个试图攀爬车辕的黑衣人面门!
“啊!”黑衣人猝不及防,吸入药粉,顿时手脚发软滚落。车夫也是狠角色,闻言猛抽马鞭,受伤的马匹吃痛,嘶鸣着不管不顾向前冲撞!挡在前方的两个黑衣人急忙闪避。
马车险之又险地冲过拦截,拐入另一条更窄的巷子。身后打斗声和追赶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停车!”林晚喝道,马车未停稳她便跳了下来,指着巷边一堆半塌的砖石杂物后一个极不起眼的、被杂草半掩的洞口,“从这里进去,直通庙后!你们守住巷口,拖住追兵,半炷香后自行撤离,老地方汇合!”
车夫和仅存的四名亡命徒愣了一下,但看到林晚手中再次亮出的令牌和决绝的眼神,领头汉子啐了一口血沫:“姑娘快走!这里交给我们!”说完,带着剩余三人,返身迎向追来的黑衣人,死死堵住了巷口。
林晚再不犹豫,一矮身钻入那仅容匍匐通过的肮脏洞口。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霉味,泥水没过了脚踝。她顾不得许多,屏住呼吸,凭着感觉和舆图上的方位记忆,在狭窄曲折的暗道中拼命向前爬行。尖锐的石块划破了手掌和膝盖,冰冷的污水浸泡着伤口,疼痛和窒息感阵阵袭来。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还有……浓重的血腥气!
林晚精神一振,加快速度,终于从一处坍塌的墙根破洞钻了出来。外面依旧是暴雨如注,但已置身于一个荒败的庭院。残垣断壁间,一座歪斜的土地庙如同垂死的巨兽趴伏在黑暗中,唯有正殿破窗内,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摇曳欲灭的火光——是庙里残存的长明灯?还是……
她握紧短匕,悄无声息地靠近正殿。殿门早已腐烂倒塌一半。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殿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破,地上满是瓦砾灰尘。而在那残破的神龛下方,蜷缩着一个黑影。
那是一个老人,穿着脏污破烂、依稀能辨出是内监制式的灰蓝色旧衣,浑身血迹斑斑,花白的头发沾满泥污。他胸口剧烈起伏,发出拉风箱般艰难的嗬嗬声,生命如同那盏油灯的火苗,随时可能熄灭。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上前,压低声音:“老人家……”
那老内监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枯瘦如鸡爪的手竟闪电般抓向林晚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垂死之人!
林晚猝不及防,手腕剧痛,短匕险些脱手。但她强忍着没有惊叫,反而迎上老内监审视的、充满绝望与警惕的目光,快速而清晰地说道:“是墨让我来的!玉珏!东宫!柳芸儿!”
老内监的手猛地一颤,力道松了些,眼神中的警惕化作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更深切的痛苦。他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另一只紧紧攥着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一点点松开。
掌心,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沾满黑红血污的玉件。质地温润,即便在如此污秽和微弱光线下,也能看出是上等白玉,边缘呈不规则的断裂状,雕刻着极其繁复古老的纹路,隐约是某种龙形的一部分,断口处还有焦黑的痕迹。
“柳……芸儿……”老内监死死盯着林晚,用尽最后力气,吐出破碎的音节,“带……带出去了……另一半……贵妃……火……是她……构陷……太子……信物……”他每说一个字,口中就涌出一股黑血,眼神迅速涣散,“合……合起来……真相……报……报仇……”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抓着林晚的手彻底松开,头颅一歪,瞪着眼睛,气息断绝。
死了。
林晚握着那枚染血、尚带余温的残缺玉珏,蹲在尸体旁,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和脚步声,浑身冰冷,却又有一股火焰从心底窜起。
柳芸儿带出的另一半?贵妃构陷太子?火?信物?
这枚玉珏,就是钥匙!打开十五年前那场焚尽东宫、也焚毁了无数人命运的滔天大火真相的钥匙!
追兵已至殿外!
林晚猛地起身,将玉珏紧紧攥在手心,塞入怀中最贴身之处。她看了一眼老内监怒目圆睁的遗容,低声道:“安息吧,真相,会大白的。”
她迅速环视,正殿无路。目光落在神龛后那扇破损的、通往庙后荒地的窗户。她一咬牙,踩上倾倒的供桌,从那破窗奋力钻了出去。尖锐的木刺划破了手臂,她也浑然不觉。
窗外是及腰深的荒草和更猛烈的暴雨。她辨明方向,朝着舆图上标注的另一条撤离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土地庙方向传来黑衣人发现尸体的惊怒呼喝,以及更加急促的追赶声。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腥气和泥土味灌入鼻腔,肺叶火辣辣地疼,脚步越来越沉。但怀中的玉珏,却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胸口,也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力量。
不能停!不能被抓到!这用性命换来的东西,必须送出去!
风雨如晦,前路茫茫。少女单薄的身影在荒野暴雨中踉跄奔逃,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森然杀机,怀中是足以掀翻朝堂的惊天秘密。
这一夜,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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