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直持续到天亮，最紧急的几项指令部署完毕，海外团队开始执行，紧绷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一些。

周时序示意暂时休会半个小时，让各方整理最新进展。

他靠进座椅里，抬手用力捏了捏鼻梁，闭目养神。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确整理文件的轻微响动。

过了一会儿，周时序忽然睁开眼，目光落在桌面一角静静躺着的手机上。

屏幕是暗的。

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拿起，却又停住了。

沈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诧异更甚。

老板什么时候在工作间隙，会惦记着看私人手机了？而且那眼神……

就在这时，周时序忽然开口：“沈确。”

“周总。”沈确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周时序的目光依旧落在手机上，语气平淡：“以后，如果晚上十点之后，能不给我打电话，就不要打了。”

沈确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跟了周时序十年，见过这位工作狂老板在凌晨三点主持会议，在跨国航班的头等舱里处理邮件，甚至在医院输液时还在看并购案报告。

“工作时间”这个概念，在周时序这里几乎是模糊的，只要需要，二十四小时都是他的战场。

而现在，老板竟然亲口说，晚上十点之后，非极端情况不要打扰？

沈确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维持着专业助理的面无表情，恭敬点头：“是，周总，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还是谨慎地确认了一句：“那如果是像今晚这种，海外突发的重要并购案危机呢？”

周时序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确心头一凛。

“评估等级，交由你初步判断。”周时序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力，如果有疑虑，可以先联系顾副总。”

“是。”沈确再无疑问，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老板这是转性了？还是家里那位新婚的周太太，威力如此之大？

周时序没再多言，挥了挥手。

沈确会意，拿起整理好的文件，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后，沈确长长舒了口气，朝电梯间走去。

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走出来的人，让他微微一愣。

“林小姐？”沈确客气地颔首致意。

来人是林明熙，周时序名义上的妹妹，虽然并不同姓，但周家上下都知道这位小姐在老爷子心里的分量，以及周时序多年来对她的照拂。

只是这么早，她怎么会来公司？

林明熙随即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沈特助，这么早就在忙，辛苦了，我大哥也在吗？”

“周总在。”沈确侧身让开，语气职业化地回答：“刚结束一轮跨国视频会议，现在是中场休息，林小姐有事找周总？”

“嗯，有点私事想跟大哥聊聊。”林明熙点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确手里厚厚的文件夹，轻声问：“最近公司很忙吧？大哥是不是又常常加班不回家了？”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打趣的味道。

沈确回答的滴水不漏：“周总的安排一向隔离，林小姐放心就好。”

他身为特助很清楚周时序并不喜欢向任何人泄露个人安排，不等林明熙再多问，就及时道：“阿渡的婚假也该结束了吧，我们可都在等他的喜糖。”

林明熙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听沈确话里的意思，难道大哥真的不打算给任何特殊照顾？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也是，工作上的事，都听大哥的安排。”她勉强笑了笑，不再多言，对沈确点了点头，便朝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沈确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里面传来周时序低沉的声音。

林明熙推门进去的时候，周时序并没有在看文件，也没有在处理公务，而是微微垂眸，看着手里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柔和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上，竟然让那张惯常冷峻的脸，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更让林明熙心头巨震的是，她竟然看到周时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转瞬即逝，但在林明熙的记忆里，大哥露出这样的神情，次数屈指可数。

“大哥？”她轻轻出声。

周时序抬眸，脸上的那丝柔和瞬间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淡漠。

他放下手机，屏幕随之暗了下去。

“明熙，这么早有事？”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带着淡淡的倦意。

林明熙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有些无措地交握在身前。

她看着周时序平静无波的脸，来时路上反复排练好的说辞，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她勉强找了个借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大哥，你刚才是在和谁聊天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周时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重复：“找我什么事？”

直接，甚至有些冷漠的追问，让林明熙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

她咬了咬下唇，知道绕圈子没用，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真正的来意：“大哥，阿渡的婚假马上就结束了，他回来工作的事情，你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一个管理层的职位？哪怕是从副经理做起也行。”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所应当：“他现在毕竟是我的丈夫，一直在秘书部做助理，总归是不太好看。而且他的能力你是知道的，肯定能胜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周时序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明熙，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却让林明熙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给我一个理由。”

林明熙愣了一下：“理由？大哥，我不是你妹妹吗？徐渡是你妹夫，这难道还不够吗？”

“明熙。”周时序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在周氏，在我手下，没有靠关系升职的先例，我只看能力、业绩和责任心，徐渡的工作能力不错，责任心也强，如果他想要获得更好的职位和薪水，需要靠他自己的努力和实打实的业绩来争取，我能给他的，和其他所有员工一样，只是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平台。仅此而已。”

这番话，和周时序之前对陈澄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但此刻听在林明熙耳中，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我也不行吗？”林明熙的声音有些发颤，眼圈微微泛红；“大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初擅自换了婚约，把事情弄成这样？还是说陈澄她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为难了？”

她的话语里，带上了委屈，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周时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着林明熙泫然欲泣的样子，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明熙。”他打断她，声音不高：“我很满意现在的婚姻生活，所以，过去换婚的决定，无论是谁的意愿，我都不想再提了。”

“至于徐渡的工作。”他顿了顿，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冷硬：“我的话，不说第二遍，他婚假结束后，回原岗位，未来的路，靠他自己走。”

林明熙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看着周时序冰冷而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曾经那个虽然冷淡，却对她几乎有求必应的大哥，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

是因为陈澄吗？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时序下一句话彻底钉在了原地。

“对了，明熙。”周时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既然当初换婚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尊重，但相应的，有些界限也需要划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尤其是我不想让我的妻子有任何不必要的猜想……”

他略微停顿，清晰地吐出决定：“从明天开始，我会停掉之前以我个人名义给你的所有附属卡和账户，你已经是徐渡的妻子，你们的生活开销，理应由你们夫妻共同承担。”

停掉所有的卡？！

林明熙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时序，那些卡，那些源源不断的零花钱，那些让她即便不工作也能维持光鲜亮丽生活的保障，就这么没了？

就因为他不想让陈澄多想？

周时序的声音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控诉：“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徐渡应该在家等你。”

他不再看她，重新拿起手机，目光落在重新亮起的屏幕上，那里有陈澄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新消息，是一个抱着兔子说“早安”的可爱表情包。

林明熙看着他对手机露出的那瞬间柔和下来的侧脸，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眼泪在转身的瞬间夺眶而出。

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时序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手机屏幕上的那个表情包吸引。

看着那憨态可掬的兔子，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陈澄发消息时，那双杏眼弯弯，带着点狡黠和期待的模样。

冷了一夜的眼眸，终于融化开一丝真实的暖意。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了一句简短的话：【我晚上会早点回去。】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陈澄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

收到周时序回复的那一刻，她抱着手机，看着那两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瞬间被填满了不少。

她回了一个乖乖点头的猫咪表情。

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这一次，睡意终于慢慢袭来。

下午的时候阳光正好，陈澄被黎纯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轰炸催出了门。

“必须庆祝！视频数据还在涨！今天姐姐带你血拼，刷你老公的卡，让他心疼一下！”黎纯在电话那头元气满满地喊。

陈澄被她逗笑，想想自己确实需要出去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便答应了。

市中心最高端的购物中心里，人流如织，橱窗里陈列着最新季的奢华单品。

黎纯挽着陈澄，一路叽叽喳喳，看什么都新鲜。

陈澄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掠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没有太多购买的欲望。

直到她们走进一家以低调奢华著称的顶级品牌店。

店内陈列简约，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味道。

一款摆放在独立展柜中的手袋，瞬间吸引了陈澄的目光。

那是一款小巧的鳄鱼皮手提包，颜色是极其柔和的雾霾蓝，线条流畅优雅，五金件闪着温润的光泽，没有夸张的logo，却处处透着顶级工艺的低调奢华。

陈澄忍不住走过去，目光流连。

店员见状，立刻微笑着上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地将包取出，轻声介绍着它的设计和工艺。

陈澄拿在手里，皮质触感温润细腻，大小也正合适。

她走到镜前试了试，雾霾蓝衬得她手腕愈发白皙，款式既精致又不过分张扬。

“很好看，很适合你。”黎纯在一旁真诚地夸赞。

陈澄确实有点心动，但她看了看标签上那一长串令人咂舌的数字，又犹豫了。

虽然周时序给了她不限额的副卡，虽然她现在很有钱，但从小到大的消费观念，让她对这样随手花掉一套小城市首付的钱，还是感到有些迟疑。

真的需要吗，会不会太奢侈了？

她正对着镜子踌躇，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澄澄？这么巧，你也来逛街？”

陈澄和黎纯同时回头。

只见林明熙正从店门口走进来，她打扮得格外精致，一身香家早春套装，手里拎着只价格不菲的经典款手袋，妆容完美，笑容温婉。

只是那笑容，在目光触及陈澄手中那款雾霾蓝鳄鱼皮包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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