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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310【一败涂地】


第311章  310【一败涂地】

    三天时间似快实慢。

    江南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京城,天子下旨召集群臣于文华殿廷议的消息也传扬开来,这自然引得京中暗流涌动。

    首辅、次辅乃至其余几位阁老和各部衙堂官的府邸,这几天访客不断,有人暗中打探也有人私下串联,显然是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漕运一案或许是改变朝堂格局的天赐良机。

    就在这样复杂又诡异的局势当中,一骑自南方而来,悄无声息地将一封密折送入宫中。

    七月十九,文华殿。

    殿内金砖墁地,蟠龙金柱耸立,御座高高在上,俯视著下方黑压压一片的绯袍青袍官员。

    在京正四品及以上官员、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凡有资格列席者济济一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龙椅之上,大燕天子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眼睛深邃锐利,缓缓扫过殿内群臣,最后落在前方的案几上,那上面有两份奏章,分别是范东阳和蒋济舟所呈。

    然而今日两份奏章中间又多了一份。

    天子收回视线,看向肃立侧面的曾敏,后者随即上前数步,展开一卷黄尖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盐漕之争,妖教为祸,漕运积,牵动国本。今召集群臣于文华殿廷议,务求洞悉原委,共商良策,以安社稷。著内阁首辅宁珩之主持廷议,众卿当畅所欲言,不得妄言、不得攻讦,以事实为据,以国事为重!钦此!」

    百官躬身道:「臣等遵旨!」

    宁珩之出列向御座深施一礼,然后转向群臣沉稳道:「陛下圣谕,诸公已明。盐漕之争、妖教渗透、漕运积,三者环环相扣,实乃国之大患。今日廷议,便请诸公就范东阳、蒋济舟二臣奏章所陈各抒己见。当务之急,如何肃清妖教余毒,整饬漕衙纲纪?长远之计,漕运积弊如何革除?运河安稳如何维系?诸公但言无妨。」

    话音方落,通政司右通政罗珣便迫不及待地跨步出列,朗声道:「陛下,臣罗珣有本奏!」

    无数双眼睛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天子淡淡道:「讲。」

    「臣弹劾漕运总督蒋济舟!」

    罗珣高举笏板,义愤填膺地说道:「蒋济舟身负漕督重任,却昏联无能驭下无方,致使其治下扬州监兑厅主事赵琮、漕帮执法长老陈豹等人,竟与妖教玄元逆贼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此等巨蠹,若非钦差范总宪明察秋毫,几成朝廷心腹大患,故而蒋济舟难辞其咎!」

    殿内一片沉肃。

    天子神色不变,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宁珩之身侧的欧阳晦。

    短暂的寂静过后,又有一名大臣站出来禀道:「启奏陛下,臣弹劾漕运总督蒋济舟手握重权,却对底层胥吏盘剥百姓、漕工困苦不堪视若无睹!蒋济舟身为总督,不思体恤下情整肃吏治,反而尸位素餐任由蛀虫滋生,致使漕运纲纪废弛,民怨沸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其人乃是大理寺少卿张昶。

    紧接著又有吏部右侍郎李岩出班肃然道:「陛下,妖教逆贼能轻易渗透漕运核心,驱使官员为其爪牙,此非一日之寒,实乃漕运体制本身积弊如山!蒋济舟等高官不思变革固守陈规,实乃养虎为患!臣以为,赵琮陈豹之流罪该万死,但蒋济舟身为总督,负有不可推卸之失察之责!臣恳请陛下严惩蒋济舟,罢其漕督之职,交有司议罪!」

    这三人循序渐进配合默契,一上来便将矛头指向蒋济舟,这显然便是欧阳晦的安排。

    他知道宁珩之不好招惹,所以没有轻言漕运改制一事,而是死死咬住蒋济舟的问题,只要能先把这个漕运总督拉下马,后续便可顺势清查漕运衙门,这就是他没有和沈望深入沟通的缘由一一两边的诉求其实存在差异,清流们是想推动漕运改制,而欧阳晦对此并不热衷,他想做的是从宁党手中挖走漕运这块肥肉,最不济也要让对方阵脚大乱。

    然而此刻出乎他意料的是,宁党众人竟然沉得住气,并未就蒋济舟被弹劾一事展开反驳。

    便在这时,户科给事中陈焕挺身而出,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微臣附议三位大人所奏!蒋济舟之罪罄竹难书,漕运积弊已非小恙,乃动摇国本之沉疴!

    不改制不足以平民愤,不改制不足以安社稷!臣请陛下罢免蒋济舟,彻查漕运上下所有官员,凡涉事者严惩不贷,并即刻成立漕改专司厘定新章!」

    「臣附议!漕运乃国脉,岂容妖教与蠹虫共舞?蒋济舟罪责难逃,漕运旧制必须打破!」

    「陛下,运河之上,胥吏如狼似虎,漕工如牛似马,此皆旧制之恶果。臣泣血恳请,推动改制,还漕运以清明!」

    「肃清妖教,整饬纲纪,必以改制为先导!否则,今日除一赵琮,明日又有李琮、王琮!此乃治本之道!」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愤,在欧阳晦让人将矛头指向蒋济舟之后,诸多官员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将这些年积蓄的愤懑和对宁党的不满,借著弹劾蒋济舟和呼吁漕运改制之名倾泻而出。

    他们引经据典痛陈时弊,言辞激烈气势如虹,这让一些原本中立或持观望态度的官员,也被这股声势所裹挟而动摇,议论附和之声渐起。

    御座之上,天子的脸色随著言官们越来越激昂的发言渐渐沉了下去。

    他最初听到几名官员弹劾蒋济舟、要求严惩时,神色还算平静,但是当「漕运改制」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是那些「动摇国本」、「打破旧制」、「治本之道」等词句不断冲击耳膜时,他紧抿的嘴角开始下压,深邃的眼底凝聚起越来越浓的寒意。  

    欧阳晦站在班列中,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他数次想用眼神制止手下人的过激言论,但场面逐渐变得失控,罗珣、张昶和李岩等人身为他的心腹骨干,自然会听从他的安排行事,问题在于那些科道言官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正义浪潮中,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想法。

    欧阳晦抬眼望去,天子沉默如初,然而这种反常的平静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此刻文华殿内乱成一团,纠仪御史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好不容易稍稍安静下来,一位年轻的御史或许是被氛围感染,十分激动地高喊道:「陛下,微臣以为当效仿前朝变法,彻底废除漕军世袭、清丈漕田、引入商运!」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欧阳晦心中炸响。

    与此同时,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方才还群情激昂的言官们,仿佛终于察觉到御座之上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殿内的喧闹声像被掐住脖子瞬间消失,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天子的眼神幽深且冷峻,缓缓扫过方才所有发言的官员们,似乎想把这些人的面庞都记下来。

    欧阳晦知道大事不妙,这场廷议的风向已经完全走偏,他起初只是想咬死蒋济舟的问题,然而不知是有心人在搅浑水,还是那些科道言官的正义感太强,竟然在群情汹涌之间离题万里!

    他明白自己不能等下去,必须立刻站出来表明立场,然而毕竟年老体衰行动缓慢,在他决定出班之际,旁边的宁珩之已经先行一步。

    首辅在前,欧阳晦自然不能公开与之相争。

    只见宁珩之先向御座深深一揖,然后缓缓转身,自光平静地扫过刚才那些慷慨激昂的官员,最后落在脸色发白的罗珣等人身上,平稳地说道:「肃清妖教整饬纲纪,严惩失职渎职之官员,乃朝廷法度所在,亦是殿内诸公共识,自当全力推行以做效尤。」

    这句话挑不出任何问题,而且看似是赞同那些科道言官的建议,因此无人能够出言反对。

    「诸公方才群情激奋,言必称漕运改制,似将其奉为化解积弊、杜绝后患之不二法门,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然则,本官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诸公」

    宁珩之神情肃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新制何以为凭?具体条款如何厘定?」

    「裁撤冗员、清丈漕田、引入商运、变革运法等每一项举措,牵涉多少官吏、兵丁、百姓?」

    「其间利益纠缠,阻力重重,当如何化解?」

    「改制所需钱粮几何?从何而来?」

    「是加征赋税,还是挪用他项?若加征,加于何地?加于何人?若挪用,挪用何处?挪用之后,边饷、河工、赈济又当如何维系?」

    「更为紧要者一」

    宁珩之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直刺方才那些喊得最响的言官:「改制期间,新旧交替,如何确保运河畅通无阻?如何确保京师百万军民、

    九边数十万将士的粮饷,一日不断?」

    「诸公高论改制,言凿凿意切切,本官深感敬佩。然这维系国脉、关乎亿兆生民温饱安危的滔天巨任,这改制所需如山如海的银钱,这确保运河安稳的万全之策—

    」

    他微微停顿,整个文华殿的空气仿佛都已凝固,天子的目光依次扫过下方那些脸色煞白、张口结舌的官员,心中的失望愈发深重。

    宁珩之的声音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也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诸公,可曾细细思量?可曾备有良方?」

    」

    」

    无人应答,无人能答。

    欧阳晦嘴唇翕动,最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至于他摩下的所谓干将们,如罗珣、张昶和李岩之流,此刻更是冷汗涔涔而下,而那些被煽动起来、或是别有用心的官员们,脸上无不露出懊悔和后怕的神色。

    改制?谈何容易!

    宁珩之这几个问题,哪一个不是需要耗尽心血、耗尽国库才能解决的?

    这根本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事情!

    宁珩之环视众人,继而转身朝天子一礼,无比愧疚地说道:「陛下,漕运积弊至此,实乃老臣未能早图良策之过。诸公今日所论,虽激于义愤,然坐而论道易,务实纾困难。臣忝居首揆,当总揽其责,恳请陛下降罪!」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欧阳晦明面上镇定依旧,实则袖中的双手难以自制地颤抖著。

    站在后面的沈望神情凝重,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次辅不会轻易倒下,天子肯定不会让内阁变成首辅的一言堂,但是经过今天这一遭,只怕往后欧阳晦很难对宁珩之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沈望抬眼望去,不著痕迹地掸了掸袖子。

    天子朝下方看去,依次掠过请罪的宁珩之和惶然的欧阳晦,最后停在沈望沉稳的面庞之上。

    然而就在此时,欧阳晦忽地颤巍巍往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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