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人形凶兽,恐怖如斯!
第243章 人形凶兽,恐怖如斯!
「请起!」西门大官人讶异的在关胜那张赤红面上扫了一扫,缓缓开言道:「关巡检,你蒲东巡检司的辖地,离此间怕不有百十里路程?如何却带了兵马,撞到我这山东提刑所的地界上来?端的所为何事?」
关胜闻言,忙又躬身,叉手禀道:「回禀西门大人!卑职正是奉了上峰钧旨在隔壁濮东缉捕山贼!」
「前日濮州府衙接到密报,道是隔壁曹州地界有豪强庄子聚众作乱,这庄子和曹州衙门牵涉过深,更兼有辽狗细作兵将的踪迹混杂其中!」
「此事十万火急,已惊动了濮州知州!特命卑职带著剿贼的兵马,前来查探虚实,相机剿抚!若有辽寇,务必擒杀,以绝后患!」他顿了顿,抬眼觑著大官人的脸色,试探著问道:「却不知————西门大人亲临这偏僻庄子,又是为著哪一桩紧要公干?」
西门大官人嘴角噙著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微微颔首:「巧了。本官在此,也正是为了这桩泼天祸事!」
关胜一听,那张重枣脸膛上顿时显出几分惊怒交加的神色,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如此说来,那厮所言竟是真的!」
他霍然转身,对著身后亲兵厉声喝道:「快!把报密之人带上来,请西门大人过目!」
只见几名如狼似虎的军汉应声而动,从队尾一匹战马的鞍后解开绳索,将一个固定在军汉马身商的青壮拖拽下来。
那青壮面皮青白,嘴唇乌紫,浑身筛糠般抖著,显是这一路被绑在马上颠簸折磨,吃尽了苦头。
他踉跄了几步,终究是扑倒在大官人雪泥之中,叩头如捣蒜,嘶声道:「大————大人明鉴!小的————小的绝不敢扯谎!那些辽狗————就在这庄子里面!小的亲耳听见他们说契丹话!若有半句虚言,宁愿刑罚伺候!」
关胜待那小厮说完,转向西门庆,叉手请示:「贼情确凿无疑!请大人示下,该如何进剿?卑职与这近百儿郎,皆听大人调遣!」
大官人笑道:「关巡检不用客气了。这兵嘛,是你带来的,自然由你调度安排。本官在此,不过是替你压住阵脚,做个壁上观罢了。」
关胜心领神会,知知道这是大官人不想担那临阵指挥的具体干系,却也给了他全权。
他精神陡一振,立刻抱拳,声音洪亮:「承蒙大人信重!卑职斗胆陈策:这庄子内外设施那轻壮已然详细报过,拢共前后两处大门,别无他路。卑职所部皆是骑兵,仓促间也只带来这百五十骑。」
他目光灼灼,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仿佛已胜券在握:「此刻天助我也,正是凛冽北风!卑职欲亲率五十骑,多备引火之物,绕至庄后。趁著风势放起一把冲天大火!待火势一起,贼人必乱!卑职便弃马步行,带这五十兵卒,从后门破门突入,杀他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另留百骑,由卑职那副手带领,扼守前门要道!」
「待庄内贼人见后院火起,定如热锅蚂蚁,惊惶溃逃,没头苍蝇般撞向前门!届时————」
关胜抬头拱手说道:「便要劳动西门大人,坐镇前门,指挥这五十骑,张游猎那些逃出残兵!大人以为此计可行否?」
大官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深了,心中暗道:「这个关胜倒是个官油子!说是让本官坐镇前指挥,话里话外竟是把那头功、斩将夺旗的彩头,双手捧了送到我面前!说是让我压阵,这分明是献功!」
他不由得上下重新打量起眼前这红脸汉子一此人绝非那等只知厮杀的莽夫,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手段使得炉火纯青!
可如此知趣,却在这巡检的微末职位上蹉跎,跟自家小厮玳安也差不了多少。
想来是跟他合作过的上官,既要用他这把快刀,又怕他本事太大,锋芒太露,故而有意无意地压著——
这大宋倾颓至此,满朝上下有本事的却无出头之日!
大官人微微颔首,淡淡道:「关巡检既已谋定,便依你计行事。」
关胜得了这句准话,那赤红面膛上精光一闪,腰杆瞬间挺得笔直,换上了一副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将领本色。
他猛地转身,对著身后肃立的骑兵,声如洪钟,一道道军令清晰利落地砸了下来:「王都头听令!」
「卑职在!」
一名剽悍军官应声出列。
「著你即刻带本队三十人!每人取引火油罐三只、硫磺焰硝包两个、一炷香内,随我绕至庄后!」
「听我号令,同时向庄后草料堆、马厩、及柴房投掷引火油罐与硫磺包!」
「务求多点同时起火!火势一起,立刻弃马,攀墙也好,破门也罢,死也要给我撕开一道口子突进去!」
「进去后,先去后院西柴房引火,而后齐齐高喊走水」后门敌袭」,若有人出来查探,即斩之,不必恋战冲入,只管搅他个天翻地覆,让贼子惶惶首尾不能相顾!听清了?」
「得令!」王都头抱拳怒吼,转身便去点选人手,动作迅疾如风。
「赵哨官!」
「卑职在!」
另一名军官出列。
「率你百骑分左右两队!即刻封锁庄前出口!弓上弦,刀出鞘!马匹交错排列,占据庄前百步外那片开阔地及两侧土坡!」
「给老子把前门围住!一只耗子也不许放跑!庄内贼人溃逃出来,不必请示,格杀勿论!优先射杀持械者、骑马者、衣甲鲜明者!」
「卑职明白!定叫贼子有来无回!」
「其余二十骑,随我一队,为预备!若后门攻击受阻,或前门压力过大,听我号令投入战斗!」
关胜举起青龙偃月刀,寒光凛冽:「此役!有进无退!违令畏战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出发!
命令一下,整个骑兵队如同精密的机器轰然启动。
取火油的、检查弓弩的、整理马具的、传递号令的————
人衔枚,马摘铃,除了低沉的喘息和铁甲兵刃偶尔的摩擦声,竟无一丝喧哗。
那股子凝练的杀气,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冻住了。
大官人冷眼旁观著这一切。
虽然在那信息爆炸年代也接收了不少军情讯息,什么「围点打援」、「声东击西」、「消灭有生兵力」。
但,从贺千户那次骑兵围杀,亲眼看著调令就知道何为细节决定一切。
这次关胜如何分派人手、明确装备、限定时间、强调死令、调整阵型、激励士气、申明赏罚——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成败,绝非纸上谈兵那般轻松。
大官人看得格外仔细,默默学著这一切。
目送关胜等人如旋风般卷向各自位置,这才收回目光,转向自己那十数名护院。
这些人平日看家护院押运商队是把好手,真到了刀头舔血的战场,都有些摸不著头脑簇拥在他身边。
「都听真了!」大官人吩咐道,「陈六你们几个把这些金贵的马匹,统统牵到旁边那片密林深处,拴牢靠了!别让流矢惊了,更别让溃兵抢了去!」
又踱步到庄子那些被丢弃的暖棚构件,指著喝道:「剩下的,别愣著!把这些破烂给爷堆在庄子门口!堆厚实些!快!」
「再离庄口四百步堆出一条遮掩横线来!」
「把神臂弓都亮出来!统统给爷上弦!」
「听著!你们这十几个人,分成左右两组!」
他随手一指,将人分成两拨,藏在障碍横线后!。
「左组!听我号令,或见贼人冲出大门,瞄准门口那片地界,给老子狠狠射!射完一箭,立刻装填!」
「右组!左组装填时,右组立刻起身射箭!同样,只射门口那片!射完装填「就这么给爷轮著来!把门口给爷封死了!」
「跑出去的贼人别管!你们手法生疏也射不准,自有前头骑兵料理!你们的弓,就钉死在大门口!谁冲出来,就给爷射无脑过去!」
听到众人喊是,大官人叹了口气!
早知道有这种场面,还是要带一些制好的金丸来济州!
否则兜里那些碎银哪够用,得旁边摆上一大箱子银两才行!
吩咐完目光,这才转到了一旁侍立的扈三娘身上。
她已然把遮掩的长袍脱去,露出里头一身紧簇的绛红战袄,将那丰腴健硕的身子裹得凹凸毕现,胸前鼓囊囊,随著呼吸微微起伏,勒紧的腰带下。
一段精瘦的腰肢连著那滚圆的臀儿,两条腿又长又直,包裹在牛皮护腿里,显出结实饱满的腿肉线条,蹬著牛皮小靴,端的是英气里透著股健美的撩人肉感。
艳丽英气的脸蛋上笼著一层驱不散的阴云,那双杏目频频焦灼地望庄园深处,贝齿无意识地轻咬著下唇,透著一股与她那健美身段极不相称的脆弱。
「三娘——」大官人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悬著千斤石,担心你哥哥扈成,还有扈家庄那些兄弟,陷在里头不明生死——」
扈三娘没说话,只是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眼圈隐隐有些发红,显是心绪激荡。
大官人摇头说道:「可眼下这情形,你也瞧见了。里头形势不明,我是断不能放你进去冒险的!!」
听到这话,扈三娘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蛋涌起红晕!
她心中原本沉甸甸的,全是哥哥和庄客们的生死安危,此刻却被这句话搅得杂乱起来!
这是...关心我么...
大官人又说道:「你单人独骑,就在这我们身后二十步范围内游弋!」
扈三娘瞬间领会了这贴身护卫、查缺补漏的任务。
干脆利落地一抱拳:「大人放心!三娘省得!管教近身之鬼,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她已拧身翻上马背,那动作矫健利落,圆润的臀儿在马鞍上压出个的弧拱,浑圆有力的大腿紧夹马腹。
大官人最后才望向赵福金。
这小妮子一直紧跟著他,此刻一张绝色的瓜子小脸因兴奋和紧张染上了醉人的红霞,像熟透的水蜜桃,掐一把能出水。
「会骑马么?」大官人问道。
「会呢!骑得可稳当了!」赵福金用力点头,兴奋的等著分配任务。
「好,好。」大官人一指那幽深的密林:「你,立刻跟著陈六他们,去那林子最深处,寻个最密实的树丛藏好身子。」
赵福金一愣?感情让我躲起来,连连摇头:「啊?我——我不去!我要在你身边!」她急急地分辩,小嘴撅起。
大官人脸色陡然一沉:「快去!爷没工夫哄你!」
「好嘞!」赵福金这下极其爽快答应乖巧的骑上一匹马往林子里跑去。
此刻,游家庄大厅,早已化作修罗血池,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猩红刺目的血迹如同泼墨,肆意涂抹在描金梁柱、锦绣地毡、碎裂的杯盘狼藉之上。
前半个时辰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共饮一碗酒的人们,此刻如同中了邪魔的疯狗,红著眼,嘶吼著,将手中的刀枪剑戟,狠狠捅进「兄弟」的肚肠!
惨嚎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呻吟声、绝望的咒骂声,混杂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甜腻气,直冲顶门,令人作呕。
断臂残肢滚落脚边,死不瞑目的头颅瞪著空洞的眼,滚在血泊里。
唯有那玉娘,像一朵被狂风骤雨遗忘在角落的白莲,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厅角一根描金柱子后面。
说来也奇,这厅中杀红了眼的疯子们,无论是辽人还是游家庄丁,竟似都对她视若无睹,任由这怯生生的独自颤抖,倒成了这疯狂画卷中一抹诡异点缀。
就在这当口。
几声隐隐约约、却又透著股焦糊味儿的嘶喊,从厅外那混乱深处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后院火起啦—!大火————大火烧过来啦—!」「官兵!官兵从后院杀过来啦!!」
「后院火起啦!大火烧过来啦!」
「官兵从后院杀过来了!!」
耶律大石闻声,浓眉骤然锁紧!
手中那杆精铁打造的方天画戟瞬间握实,他久历战阵,深知「火起」二字在厮杀场中的分量——此乃退路断绝、腹背受敌之兆!
一名身著庄丁服饰的汉子快步抢入,虽周身沾染烟尘,步履却沉稳不乱,至耶律大石面前,行了一个标准利落的辽国军礼,声音急促却条理分明,显是行伍中人:「大人!后院库房突遭火焚!风助火势,沿廊檐柴垛急速蔓延,顷刻间已波及中庭厢房!后院方向有大队官兵杀入,斥候数人前往探查,皆未复命!」
耶律大石猛地转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森冷地钉在角落里的游途脸上,声音低沉,却蕴含著山雨欲来的雷霆之怒:「游庄主!此乃何故?不是让你约束庄中众人?何处宋军能知晓此事,甚至从后袭入你庄院腹地?」
游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耶律大石的怒火惊得一愣,他脸上的得意和狼戾瞬间凝固。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把揪住旁边一个心腹随从的衣襟,厉声喝问:「丁武?!丁武那狗才回来了吗?!」
那随从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忙不迭摇头:「回————回庄主,丁武头前日出庄,至今————至今未归啊!」
「还未归?」游途猛地扭头,一双因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了身边的小环!
「是你!」游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个箭步窜上前,铁钳般的大手带著千钧之力,狠狠扼住了小环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他面目扭曲,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这看似怯懦的小人儿生吞活剥:「婊子养的贱婢!是不是你?!你前日向老子告密,转头就假惺惺问老子讨银子买绸缎!然后支开了丁武!!说!是不是他去高密了!」
小环被他掐得双脚离地,小脸瞬间涨得发紫。
等到游途松开了手,她竟艰难地扯动嘴角,带著疯狂快意的笑声:「哈——哈——对——就是我!」
「丁武——就是为我出去的!他——他去濮州报信了!」
「你以为——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做梦!你害了官人性命,坑了玉姐姐一生!两个活菩萨般的好人,生生折在你手里!我便瞎了眼,烂了心,也断不会与你个黑心烂肚肠的贼禽兽做一处」
「我杀了你个吃里扒外的贱货!」游途被这恶毒的嘲讽彻底点燃了最后一丝理智,狂吼著就要发力捏碎小环的喉骨!
然而,他脸上的狂怒和杀意,在下一刹那,却骤然凝固!变成了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一股子见了活鬼也似的、顶了天的惊骇,瞬间淹没了他的凶焰!
他缓缓低头,觑向自家心窝一只见一柄寒浸浸、亮森森、薄如柳叶、刃带血槽的解腕尖刀,不知几时,竟已深深搠进了他滚热的胸膛!
只留得那缠麻裹铜的刀柄,兀自在腔子外头突突乱颤!
那死死攥住刀柄的,竟是一双原本瞧著绵软无骨、葱管儿似的小手!
这小环非但不撒手,反倒拼著最后一口气力,将个身子死命往前一撞!
那柄催命的尖刀,便被她发了狠、绝了念、牙关咬碎地,又往游途那热腾腾、血糊糊的心窝深处,一寸寸,一拧拧,直攮进去!
「呃——嗬——嗬嗬——」游途喉管里扯起了破风箱,逼得他扼住小环脖子的双手,更加死命地往肉里抠!
鲜血标溅了出来,浇得两人便似血葫芦,一个心口插刀,一个颈项受扼,死死地绞缠在一堆!
「天杀的!快!快掰开那贼贱人的爪子!」旁边两个呆若木鸡的随从,这才魂灵儿归了窍,一个个唬得面如土色,鬼哭狼嚎地扑将上来。
几双粗笨大手,便去死命撕掰小环那焊死在刀柄上、铁铸也似的指头!
可那弱弱的双小手,此刻竟似灌了铅、铸了铜、生了根!
任凭他们撕、掰、抠、撬,直弄得皮开肉绽、骨节作响,竞纹丝儿不动!
小环那双血灌瞳仁、直勾勾钉在游途那痛苦扭曲面孔上的眸子,毫无畏惧死亡!
只有笑!
瘆人的笑!
开心的笑!
疯狂快意的笑!
眼见得小环那口气就要断绝,只听得「呜」地一声破空厉啸,一杆碗口粗细、寒光烁烁的方天画戟,「噗嗤」一声,竟将凶神恶煞般的游途当胸贯穿,生生挑离了地面!
那戟尖透背而出,血淋淋犹自滴沥!
正是耶律大石!
但见他面沉似水,仿佛只是随手甩掉一件秽物,手腕只一抖一振,那戟上挑著的尸身便如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
「砰!砰!」两声闷响,正将那两个随从撞得筋断骨折,滚地葫芦也似瘫软在地!
耶律大石看也不看地上抽搐的残躯:「废物!连个门户都看不住,留尔等何用!」
他目光如刀,转向身边的亲卫:「传本帅将令:门口集结,即刻突围!此间宋国北地豪杰死了如此多,也能让宋国北地骚乱一阵,加上我等,」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也足够在宋国北地,搅他个天翻地覆,烽烟四起!」
言罢,耶律大石竟如未见那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小环一般,转身朝著门口走去。
「放箭!」一声断喝。
他身后那群弓手,闻令即动,看也不看场中犹自战在一起的绿林豪杰,一轮密集的狼牙箭矢,便如飞蝗骤雨般,冷酷无情地覆盖而下!
箭镞入肉的「噗噗」声、濒死的惨嚎声瞬间交织成一片,他们却已头也不回跟著耶律大石离去!
「小环—!我的好妹妹—!是姐姐错怪了你!错怪了你啊——!」铁栅栏后,目睹了这一切的玉娘,早已哭得肝肠寸断,泪如泉涌。
她扑到冰冷的铁栏上,十指死死抠住栅栏,声嘶力竭地朝著那蜷缩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哭喊。
小环闻声,挣扎著抬起头,望向那泪眼婆娑的主子。
主仆二人,隔著那染血的、冰冷的铁栅,四目相对,万语千言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玉娘拼命将手臂伸出栅栏缝隙,小环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上前去。
两人隔著铁栏,紧紧地、死死地抱在了一起!
那冰冷的铁锈沾染了她们的衣襟,却丝毫无法冷却这劫后余生、真相大白时,那滚烫相拥的悲恸与慰藉!
耶律大石一脚踏出大厅门槛!
但见风雪如狂,天地皆白!
「呼啦」一声,回廊两侧,影影绰绰早已密匝匝聚拢了百十条辽国悍卒!
个个顶风冒雪,甲胃凝霜,口鼻间喷著粗重的白气,一双双饿狼也似的眼珠子,只牢牢钉在台阶上那主心骨身上!
耶律大石兀立高阶之上,任凭鹅毛大雪扑头盖脸,身形却如渊渟岳峙,凛凛然透著一股子塞外苍狼般的威煞之气!
他猛地探手,「嗤啦」一声,将身上那件的大宋儒生袍服当众撕扯得粉碎露出的玄铁甲来,在风雪中泛著幽冷的寒光!
「盔来!」一声低喝!
早有亲卫上前,双手擎过一顶狰狞的镔铁狮蛮盔,稳稳扣在他头上!
另一名亲卫抖开一件墨色的大,迎著猎猎寒风,「唰啦」一声,便如展开一面战旗,严严实实系在他肩头在风雪中鼓荡翻飞!
耶律大石鹰目如电,扫过阶下百战余生的儿郎,声若洪钟,穿透风雪:「儿郎们!宋狗环伺,门口必有铁桶也似的围堵!随本帅杀一条血路出来!
」
「杀!杀!杀!」阶下百十条喉咙迸发出炸雷也似的咆哮,震得檐上积雪簌簌而落!
「好!」耶律大石高举方天画戟,直指庄门方向!
「随我破门!先屠了门口那群挡路的宋兵!踏平最近宋军军寨!一路向西北,直插曾头市!到了那里,大碗酒,大块肉,重整旗鼓,再与宋狗见个高低!」
「谨遵大帅将令!!」吼声未落,「唏律律——!」
马嘶声已如潮水般从两侧马房炸响!
剽悍的辽兵如狼似虎,撞开马厩,牵出早已备好的战马,翻身上鞍,动作快如鬼魅!
就在此刻!「轰隆隆——!!!」
一声天崩地裂也似的巨响!
那游家庄通往大门、丈余高的青砖围墙,轰然塌下半边!
砖石土木,混著积雪冰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砸起漫天雪尘!
「随我——杀!」
烟尘雪雾之中,耶律大石一磕马腹,那匹乌云盖雪的良驹长嘶一声,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率先从那本该是大门的豁口处,狂飙而出!
「杀——!!!」
身后百余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铁流,裹挟著刺骨的寒风与冲天的杀气,紧随著那道魔神般的背影,轰然撞破了漫天风雪,直向那未知的血路杀去!
「咻咻咻—!!!」
几乎就在耶律大石一骑当先,撞破雪雾烟尘,堪堪冲至那围墙豁口的刹那!
庄门之外,早已严阵以待的宋军弓手,如同嗅到血腥的群狼,瞬间爆发出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尖啸!
数十只狼牙箭矢,编织成一片死亡的铁幕,带著刺骨的寒意,疯狂地朝著那唯一的、狭窄的豁口处倾泻而下!
电光火石之间!
耶律大石胯下那匹神骏的乌云盖雪,被主人一勒缰,它猛地发出一声高亢嘶鸣,四蹄发力,庞大的身躯竟在高速冲刺中不可思议地一个横跃!
如同黑色闪电般,硬生生从箭雨最密集的死亡区域侧向滑开!
「笃笃笃!」数支劲矢擦著马腹、钉入后方冻土,尾羽犹自剧颤!
耶律大石眼神冰寒,手中那杆碗口粗细的方天画戟,在风雪中划出两道凄厉的弧光!
「开——!」
一声暴喝!
戟刃左右猛挑!
那豁口处堆积的、原本作为路障的沉重铁炉、倾倒的拒马残骸、以及冻成冰坨的杂物,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扫中,轰然崩飞四溅!
瞬间清开一条丈余宽的通道!烟尘雪沫弥漫!
「挡我者死!」
通道甫一打开,耶律大石已如离弦之箭,戟尖直指豁口外正欲合围上来的数十宋军骑兵!
他一人一骑,挟著破开箭雨、扫清障碍的凶威,竟悍然反冲向那严阵以待的敌骑锋线!杀气冲天!
然而,他身后的辽军铁骑,却遭遇了灭顶之灾!
耶律大石能躲开、能破障,靠的是绝世的骑术与自身超凡的武勇。
紧随其后的普通辽骑,哪有这等本事?
那豁口狭窄,仅容两三骑并行。
前方骑士甫一露头,迎接他们的便是劈头盖脸、毫无死角的攒射!
「噗嗤!噗嗤!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冲在最前的几骑连人带马,间被射成了刺猬!
战马凄厉的悲鸣与骑士短促的惨嚎戛然而止!
中箭的人马躯体如同被重锤击中,轰然向前扑倒!
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腾起猩红刺目的雾气!
后方汹涌跟进的骑兵,被前方倒毙的人马阻挡,根本看不清脚下!
狭窄的通道,前方倒毙的人马尸体,加上遍地狼藉的致命杂物,瞬间形成了一道血肉与障碍混合的死亡屏障!
而庄外剩下的箭雨,却毫不停歇,冷酷无情地越过豁口,覆盖向这拥挤混乱的人群!
「啊——!」
「快冲出去!」
尤其致命的,却是远处大官人那十五支神臂弓。
虽然这些护院都是第一次使用,但这来自大宋军械巅峰的杀戮机器,其威力足以让任何甲胄形同虚设!
「嘣—嗡!」
不同于普通弓弦的尖啸,神臂弓发射时,是低沉而恐怖的闷雷般的震响!
十五道乌光,撕裂风雪,没有任何抛物线,直射而出,直射而入,粗暴地撕裂铠甲,直抵人体,狠狠扎入豁口处拥挤的辽骑之中!
「噗——嚓!」
中箭者,绝无侥幸!一名身披铁甲的辽军精骑,被一支神臂弩箭当胸贯穿!
那比筷子还粗的血洞前后透亮,碎裂的甲叶混合著内脏碎片,被狂暴的动能从背后炸出一个碗大窟窿!
他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如朽木般栽落马下!
凡被神臂弓「碰著」的,无论是人是马,是甲是盾,非死即残!
碗口大的贯穿伤、肢体瞬间撕裂——————
短短几息之间,豁口内侧拥挤的辽军骑兵,便在普通箭雨、自相践踏和这十五把神臂弓的轮番收割下,死伤枕藉!
鲜血染红了残雪覆盖的瓦砾,浓重的血腥味在寒风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原本一往无前的突围洪流,竟在这狭窄的死亡之门处,硬生生被阻滞、被绞杀!
而此时。
耶律大石单人独骑,如同烧红的尖刀捅进凝固的牛油!
那数十名原本张弓搭箭、意图封堵豁口的宋军骑兵,眼见这尊玄甲魔神竟悍然反冲而来,仓促间哪里还顾得上放箭?
纷纷怒吼著收起弓箭,拔出腰刀长枪,催动战马,试图以人数优势将这狂妄的敌酋围杀!
「死——!」耶律大石喉间迸出雷霆般的战吼!手中那杆沉重的方天画戟,在他掌中竟轻若无物,化作一片撕裂风雪的死亡风暴!
「咔嚓!」首当其冲的一名宋军骑将,手中长枪刚递出一半,戟刃已如毒龙般斜劈而下!
锋刃毫无阻滞地劈开了他仓促举起的臂盾,斩断了精铁枪杆,最后深深嵌入其胸甲与肩颈的连接处!
血光暴现!碎裂的甲片、断裂的锁骨与喷涌的血泉混合著内脏碎片,轰然炸开!
那骑将连人带马被巨力劈得向后倒撞,将身后两名同伴连带著掀翻在地!
戟光未歇!
耶律大石手腕一抖,沉重的戟杆带著风雷之声横扫而出!「嘭!嘭!」两声闷响!
左右夹击而来的两名宋骑,如同被攻城锤击中!
一人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口中狂喷鲜血倒飞落马!
另一人更惨,戟刃月牙小枝精准地勾中其脖颈,恐怖的力道瞬间将其头颅几乎整个扯离躯干!
无头的尸身兀自端坐马上,颈腔喷出的血柱高达丈余,染红了漫天飞雪!
没有一合之将!
耶律大石纵马如龙,方天画戟或刺、或挑、或劈、或扫!
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刺目的血雨,伴随著骨骼碎裂的瘆人脆响、甲胃撕裂的金属哀鸣、以及濒死者的绝望惨嚎!
他身周数丈之内,人马尸体如同被收割的麦穗般层层叠叠倒下!
残肢断臂、破碎的兵器、倒毙的战马,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于宋军严密的骑兵阵列中硬生生型开了一条血肉通道!
他一人一戟,所向披靡!
竟将这数十骑的围堵杀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人形凶兽,恐怖如斯!
正是这短暂的混乱与耶律大石吸引的绝大部分压力,给了豁口内侧苦苦挣扎的辽军一线生机!
射向豁口的箭矢瞬间稀疏了大半!那堆积的尸骸和杂物,虽仍触目惊心,但已不再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驾!」
「杀!」
幸存下来的辽骑他们狠狠鞭打著战马,不顾一切地催动坐骑!
战马嘶鸣著,奋力跃过、甚至踏著同伴尚温的尸骸!
干数名最悍勇的辽骑,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终于冲破了那狭窄的死亡豁口!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杀光那些弩手!」
十数骑辽军精锐,根本不顾侧翼其他宋骑,策动战马,卷起一片雪尘,以决死之势朝著大官人所在疯狂扑去!
然而,他们冲锋的路径两侧,尽是低矮却坚固异常的暖棚墙壁,如同两道无法逾越的夹墙,将他们死死限制在一条狭窄的直线上!
「嗡嘣!」
又是几声沉闷如雷的弓弦咆哮!
数道致命的乌光再次撕裂空气,沿著这条笔直的死亡通道,毫无花巧地迎面射来!
冲在最前的一骑,连人带马被一支弩箭贯穿!那尺许长的弩箭带著沛然莫御的力量,穿透骑士的胸腹,余势未衰又深深扎入马颈!
人马庞大的躯体被带得向后跟跄,重重撞在紧随其后的同伴身上!
另一名骑士则被射中肩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箭头携带的巨力不仅洞穿了护肩铁片,更将他整条臂膀的筋骨砸得粉碎!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恐怖的伤口中激射而出!
如此数道骇然乌光之下又是数骑倒地不起!
这还是十五支神臂弓,倘若成百上千乃至上万,是如何场景!
与此同时,另外二十余骑冲出来的辽军,则怒吼著扑向了另一侧还在开弓的宋骑。
「拦住他们!」
「保护大官人!」
宋军阵中和大官人处响起惊慌的呼喊。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围堵,在耶律大石这头人形凶兽的狂暴冲击和后续辽军不顾生死的反扑下,竟轰然崩裂!
战场瞬间被分割成数块:
右侧是耶律大石单骑搅动风云的血肉磨盘,一人独占五十骑!
中间是十数骑辽军亡命扑向神臂弓的冲锋。
左侧则是二十余辽骑与剩下五十宋骑的混战!
风雪呼号,杀声震天,不断的还有剩下的辽骑从庄中冲出,冲向大官人和左侧!
他们竟然丝毫不顾耶律大石那边,似乎对自己大帅的本事心知肚明!
那十数骑辽军精锐,挟著冲破死亡豁口的凶戾之气,眼中只有那神臂弓!
战马四蹄翻飞,踏得雪泥飞溅,眼看距离大官人已不足百步!
「贼子休近!」
一声清脆却饱含肃杀的娇叱,如同冰珠坠玉盘,穿透震天的喊杀与风雪!
一骑火红的身影如同烈焰燎原,斜刺里骤然杀出!
马是胭脂驹,快如疾风!
人是一丈青,悍若雌虎!
扈三娘!
她一身绛红战袄,已然把青丝挽起,英姿飒爽中更透著一股逼人的杀气!
左手刀短而阔,形如弦月,刃泛青光,专司格挡劈砍!
右手刀长而窄,状似骄阳,锋锐逼人,利于刺击削斩!
双刀在她掌中翻飞,映著雪光,舞出两团令人心悸的冷电!
一人一骑,竟敢直撄十数辽骑的锋锐!
「找死!」冲在最前的辽军狞笑,手中骨朵带著恶风,兜头便向这不知死活的女将砸去!
其余辽骑亦稍稍散开,数柄长枪、弯刀从左右两侧同时递出,要将她瞬间分尸!
扈三娘眼神冷冽如冰!
她不闪不避,胭脂马猛地加速!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左手月刀如灵蛇般向上反撩,精准无比地架住了那势大力沉的骨朵!
巨大的力量让刀身剧烈震颤,火星四溅!
扈三娘娇躯借势在鞍上一个灵巧至极的旋身卸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著!」她口中清叱!
右手日刀化作一道疾电,贴著马颈下方,「唰」地一声横扫而过!
「唏律律——!」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马嘶!
那辽军坐骑的两条前腿,竟被这刁钻狠辣至极的一刀,齐膝削断!
滚烫的马血如同喷泉般激射!
巨大的马身轰然向前扑倒!
那辽骑猝不及防,惊叫著被狠狠甩飞出去!
人在空中,竟被扈三娘反手迎风一刀斩!
开膛破腹,洒出大片鲜血!
扈三娘一击得手,错马而过,滴血不沾身,毫不停歇!
驭马四蹄腾挪,灵巧地避开倒地的马尸和滚落的敌将。
左右两侧的辽骑攻击已至!
「叮叮当当!」扈三娘双刀齐舞!
左手月刀划出浑圆的弧光,精准地格开刺来的两杆长枪,刀身顺势一绞一压,竟将枪头死死锁住!
右手日刀「噗嗤!噗嗤!」两声轻响,刀尖闪电般刺入左侧一名辽骑毫无防护的腋下软甲缝隙!
另一刀则贴著右侧辽骑弯刀的刀脊滑入,刀锋上撩,「嚓啦」一声,将其持刀的手臂连皮带甲削掉大半!
断臂与弯刀同时坠地!
惨叫声骤起!
不过交错而过,连斩三骑!
但这只是开始!扈三娘猛一俯身,几乎贴在马背上冲入敌阵!
手中日月双刀化作两团绞肉机般的刀轮!
专斩马腿!专刺马腹!
「噗嗤!」
「咔嚓!」
「唏律律——!」
利刃入肉、骨骼断裂、战马悲鸣的声音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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