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夜召见
就在霍光沉默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父亲。”霍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宫里来人,说陛下召见,有急事。”
霍光顿时睁开眼,所有的疲惫瞬间收起,他整理好衣冠,推门而出,“禹儿备车,去未央宫。”
亥时三刻,未央宫温室殿。
这是皇帝的寝殿之一,因地下有温泉管道取暖而得名,此时殿内温暖如春,但刘弗陵却裹着厚厚的锦被,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霍光进殿时,看见小皇帝坐在榻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玉匣,苏文侍立一旁,神色十分焦虑。
霍光行礼,“陛下,不知深夜召臣,有何要事?”
刘弗陵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异常清明的说道,“大将军,方才朕做了一个梦。”
“梦?”
“朕梦见父皇了。”刘弗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梦里,父皇站在一条大河边上,河水是黑色的,河对岸有光,父皇对朕说,‘陵儿,时间不多了。’朕问什么时间,父皇指指朕怀里的匣子,说:‘用它,便可以逆流而上。’”
霍光心中一紧,眼神情不自禁的看向刘弗陵怀里的那个玉匣。
在周围烛光的照耀下,匣盖上的北斗七星图案似乎比平时更清晰,那些凹槽里的暗红色痕迹,此刻也在隐隐发着微光。
“陛下,这只是梦......”
“不,不是梦。”刘弗陵摇头,“因为朕醒来后,这个匣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也一边打开了匣盖。
匣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星空。
准确地说,是悬浮在匣内的一团光点,像是星空被摘下的一角,放在这方寸之间,那些光点缓缓旋转,组成复杂的图案,时而像北斗,时而像二十八宿,时而又变成完全陌生的星图。
霍光眼睛睁大,心神俱震,倒吸一口凉气,他征战沙场三十年,什么诡异场面都见过,但此时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霍光的理解。
“这、这是......”这时候,霍光整个人开始颤抖,呼吸都不自觉地变重了。
刘弗陵无奈的说道,“朕也不知道这匣子为何会这样?但从三天前开始,它就这样了,在夜里尤其明显。苏文说,这是祥瑞,象征天命,但朕觉得它不是。”
他合上匣盖,光便消失了。
“父皇临终前,把匣子交给朕,只说了一句话:‘如果它亮了,就来找霍光。’”刘弗陵看着霍光开口道,“所以朕就找你了,大将军,父皇临终前到底留下了什么?这个匣子到底是什么?”
霍光张口,却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根本说不出话。
他能说什么呢?说先帝晚年痴迷方术,这可能是某个方士弄出来的戏法?说这可能是荧石粉末之类的把戏?但那些悬浮的、会变化的光点,又不像是寻常手段能够做到的。
“臣......不知。”最终,霍光只能是如实回答。
刘弗陵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就连你也不知道吗?”
殿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宫殿下地下温泉传来汩汩的水声。
许久过后,刘弗陵重新开口道,“大将军,朕听说,酒泉郡那边出事了?”
霍光浑身一震,金日磾明明说消息被压住了,陛下怎么会知晓?
“你也不用瞒朕。”看着霍光的表情,刘弗陵开口道,“朕虽然不出宫,但宫里有宫里的消息渠道,一个校尉被杀,三百士卒兵变,这可不是小事,大将军你打算怎么处理?”
霍光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只能如实禀报,“臣已命金日磾将军秘密前往镇压,尽量不扩大事态。”
“尽量?”刘弗陵重复着这个词,“大将军,朕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种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既派金将军前往,是打算‘尽量’少杀人,还是‘尽量’不留活口?”
这话太犀利,霍光竟一时语塞。
“罢了,罢了。”刘弗陵摆摆手,不再追究下去,“兵变是必须要镇压的,这点朕懂,但朕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兵变?真的是因为欠饷吗?还是背后有人在煽动?”
“目前看来,是欠饷引发的兵变,但......但...当然也不排除有人趁机生事。”
“比如燕王?”
霍光抬头,对上小皇帝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此时好像又是深不可测。
“陛下明察秋毫。”
刘弗陵点点头,裹了裹被子,他似乎有些累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大将军,你知道吗,朕有时候很羡慕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饿了就哭,困了就睡,想娘了就能扑进娘怀里,不像朕,饿了不能喊饿,困了不能喊困,朕想娘了......”
他突然停住,眼圈微微发红。
“陛下......”霍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刘弗陵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朕没事,大将军,酒泉郡的事,你全权处理吧。但记住,杀人不是目的,地方安稳才是目的,即便是杀再多的人,如果不安稳,等于白杀。”
“臣明白。”
突然,刘弗陵从枕下抽出一卷绢帛,“还有这个,你看看。”
霍光接过展开,是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有朝臣,有将领,有地方官,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简短的评语:“可用”“慎用”“不可用”。
“这是......”
刘弗陵说,“这是朕这些天暗中观察,加上苏文从宫中旧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不一定准,但可以作为参考。大将军啊,你现在需要一些可靠的人手,这些人,能用就用吧。”
霍光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跪下了,真心实意地跪下了。
“陛下天恩,老臣......感激涕零。”
刘弗陵接着说道,“起来吧,朕和你,现如今乃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船翻了,谁都活不了,所以,大将军,该争的时候要争,该让的时候也要让。上官桀、桑弘羊,他们既然想要权,可以给一部分,但不能全给,至于这个度,你把握好。”
“臣谨记。”
“好了,退下吧。朕累了。”
霍光退出温室殿,夜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霍光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上,望向北方,那里是酒泉的方向,想来金日磾应该已经带兵出发了,他又望向南方,那是上官桀和桑弘羊府邸的方向。
最后,他回头再看了一眼温室殿,透过窗纸,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还坐在床榻上,怀中抱着玉匣。
这个八岁的小皇帝,比他想象中更聪明,更通透,当然也更加可怕,因为一个聪明的皇帝,迟早会不再需要顾命大臣。
想到这里,霍光不由的握紧了拳,心里叹息道,先帝啊先帝,您给臣出的这道题,太难了。
既要辅佐幼主,又不能功高震主,既要压制同僚,又不能赶尽杀绝,既要稳定朝局,又不能滥杀无辜。
还有陛下说的那个诡异的玉匣,玉匣内闪现的那些悬浮的星光,那句“时间不多了”……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大网,缓缓收紧,而网中的每个人,都在挣扎,这也包括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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