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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酒泉郡兵变


月光下,桑弘羊转身,也登上了马车。

在车厢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象牙算盘,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珠子,噼啪声中,一个个数字在脑中浮现:盐铁之利,岁入五十万万钱,军费开支,岁出三十万万钱,宫廷用度,岁出十万万钱,各郡国俸禄、工程、赈灾......

他脑子里满都是不够,怎么算都不够。

除非削减,或者加税,可是如今这两条路,却都有人挡着。

“霍光啊霍光,”桑弘羊喃喃自语,“你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啊?”

算盘珠子又响了几声,然后归于寂静,马车逐渐驶向御史大夫府。

长安城的夜色,正深,同一时间,霍光在大将军府的书房里。

他的书房不是很大,陈设也简朴,一张紫檀木书案,几架竹简,墙上挂着一幅边塞地图,那是霍去病当年用过的,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一次次战役的路线。

桌案上,点着一盏青铜雁鱼灯,灯火如豆,映照着霍光紧锁的眉头。

他面前摊开三份竹简,内容不一。

第一份是金日磾送来的密报:燕王使者王恢离京后,并未直接返回幽州,而是绕道去了广陵,在广陵停留三日,与广陵王刘胥密谈。具体内容不详,但广陵王之后频繁召见门客,似有异动。

第二份是边关急报:敦煌郡守奏,匈奴右贤王部有小股骑兵骚扰边境,虽被击退,但频次较往年增加,疑与先帝驾崩有关。

第三份是宫中线报:陛下连续三夜梦魇,每次惊醒都呼喊“母后”,太医院太医令开安神汤,但效果不佳,苏文私下说,陛下常独自对着一个小玉匣发呆,那玉匣是先帝临终所赐。

三份竹简,代表着三个难题。

霍光拿起第一份,又放下,燕王和广陵王,这是先帝的两个最年长的皇子,果然不甘心。尤其是燕王,他是武帝长子,论长论功,都有资格继位,如今被一个年仅八岁的弟弟占了皇位,心中的怨愤可想而知。

但眼下还不能动他们,新帝刚立,朝局未稳,贸然削藩只会逼反诸侯。目前看,最要紧的就是得先稳住他,等陛下长大,等朝中权力稳固,再从长计议。

他顺手拿起了第二份,北方匈奴的问题更棘手,武帝打了四十年,把匈奴打残了,但没能完全打死。

而现如今汉室权力交接,得到消息的匈奴必然试探,可是,打,朝廷没钱,不打,边境不宁。

最后是第三份,关于陛下的玉匣。

霍光忽然想起先帝驾崩那夜,苏文捧着玉匣时那种敬畏的神情,也想起登基大典上,传国玉玺与陛下怀中某物共鸣的异象。他当时没看清,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个小玉匣。

那到底是什么?先帝为什么特意留给陛下?陛下为何常常对着它发呆?霍光的心里生出了太多的疑问,也生出了太多太多的不安。

这时候,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进来的是霍光的儿子霍禹,今年十八岁,刚被任命为奉车都尉,少年脸上虽然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已经沉稳许多,这是霍光从小严格教育的结果。

“父亲,金将军来了,已在偏厅等候。”

“请。”

很快,金日磾走进书房,他换了一身便服,深青色深衣,腰间只挂着一块素玉,进门后,他先对霍光行礼,又对霍禹点点头。

“禹儿,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三十步。”霍光吩咐道。

霍禹领命退出。

金日磾这才开口:“大将军,出事了。”

“说。”

“西北传来消息,酒泉郡驻军发生兵变,三百士卒杀了校尉,打开武库,占据城池,郡守派兵镇压,但兵力不足,请求朝廷发兵。”

霍光猛地站起:“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消息被酒泉郡郡守暂时压住,但压不了多久。最迟后天,奏报就会送到长安。”

“原因?”

“欠饷。酒泉驻军已经半年没发饷了,士卒怨气积压,校尉又克扣口粮,久而久之下,便激起了兵变。”

霍光一拳砸在书案上,竹简哗啦作响,“桑弘羊!他上月还信誓旦旦说边军粮饷已足额拨付!”

“拨付是拨付了,但层层克扣,到士卒手中十不存一。”金日磾冷静分析,“御史大夫只管从少府出钱,钱出了太仓,经过郡县、军府、校尉,每一层都要剥皮,这乃是积弊,非一日之寒。”

霍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坐下,手指敲击桌面,这是这位大汉大将军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兵变必须镇压,但不能大张旗鼓,现在的朝廷脆弱,一旦消息传开,其他边军可能效仿,诸侯王也可能趁机生事。”

“我也是这么想。”金日磾说,“所以我建议,派一支精兵,以换防名义秘密前往酒泉。领兵之人必须可靠,行动必须迅速,在消息扩散前平息事端,然后......”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灭口?”

“所有参与兵变的士卒,以及知情的地方官吏,一个不留。”金日磾的声音冰冷,“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大将军,如果让天下人知道,新帝即位不到一个月就发生兵变,朝廷威信何在?”

霍光沉默,他知道金日磾是对的,朝堂就是这样,有时候必须用血腥来维持表面的和平。

“派谁去?”

“我。”金日磾说,“车骑将军有调动宫外驻军的权力,由我带一千羽林骑,三日可到酒泉,快刀斩乱麻。”

霍光看着这位匈奴王子,五十多岁的年纪,鬓角已经斑白,但腰杆挺直如松,眼神锐利如鹰。

这是一个真正从血火中走出来的人,杀伐果断,从不犹豫。

“好。”霍光最终点头道,“但请金将军记住,尽量不要波及无辜,只诛首恶,胁从......能宽则宽。”

金日磾嘴角微扬,有些微妙,“大将军,你我都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就做不到‘尽量’。不过,我会记住你的话。”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住,“对了还有一件事,上官桀和桑弘羊最近走得很近,三天前,有人在北阙看见他们密谈。”

霍光眼神一凛,“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吗?”

“不知道,但我的人说,桑弘羊离开时,脸色很凝重,而今天朝会上,桑弘羊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反驳上官桀关于增加禁军编制的提议。”

“我明白了,多谢,金将军。”

金日磾离开后,霍光独自坐在书房里,许久未动。

烛火跳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戏里的人物有忠有奸,有智有愚,但最终都被同一根线操纵着,那是权力。

而他霍光现在握着的,便是大汉王朝最粗的那根线。

但他又能握多久呢?

上官桀在结党,桑弘羊在算计,金日磾虽然暂时可靠,但毕竟不是霍家人,至于陛下......仅仅是个八岁的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总有一天,陛下会民跪拜为什么他的母后必须死?为什么朝政要由大将军一人决断?为什么霍氏一门能够权倾朝野?到那时,他该如何回答?

霍光闭上眼,一刹那之间,他想起了兄长霍去病,那个二十四岁就封狼居胥、然后流星般逝去的冠军侯,现如今这样的局面,如果兄长还活着,会怎么做?

想来,兄长必定会说:怕什么?该杀就杀,该打就打。草原上的狼王,从来不用向谁解释。

可他霍光可不是狼王,也不是他兄长那样一往无前的冠军候。

他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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