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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我相信他。”


韩晓在书房中那场“力排众议”的陈述,以及随后下达的、近乎冷酷的“消失”与“静待”指令,像一剂强效的镇静剂,暂时麻痹了罗梓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恐惧与绝望,却也给他套上了一副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名为“等待”与“不确定”的精神枷锁。他被重新“安置”回那间如同豪华囚室的侧翼客房,门上那道从外部反锁的机械锁,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像一个清晰无比的物理符号,标记着他此刻的处境——一个被“保护”起来的、同时也被严密“控制”的、等待最终裁决的、**险“变量”。

时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寂静和悬而未决的焦虑中,以一种近乎凝滞的、却又无比清晰的残忍方式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用最钝的刀子,反复刮擦着他那早已伤痕累累的神经。他无法得知外界正在发生什么。韩晓是如何应对周董他们后续的刁难?监管部门给出了多长的“规定时限”?那份“伪造证据”的技术鉴定进展如何?内部泄密调查有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母亲在“更安全、更保密的医疗区域”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这些问题,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日夜扼住他的喉咙,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只能像个被困在时间胶囊里的囚徒,在昏暗的房间里,对着那叠空白的稿纸,反复书写着毫无意义的词语,或者,只是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任由那无声的恐惧和等待,将自己一点点吞噬、掏空。

偶尔,在极度疲惫后的、支离破碎的浅眠中,他会梦见韩晓。有时是她站在董事会上,用那平静而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反驳着周董他们的诘问,背脊挺直,目光如刀,但梦中她的身影,却似乎比现实中更加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那巨大的压力压垮。有时是她靠在书房的沙发上,闭目蹙眉,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深重的疲惫,让他看着,心口会莫名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更多的时候,是她在书房里,用那种平静到近乎残酷的目光看着他,问他“有没有动过背叛的念头”,而他只能无力地点头,承认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事实,然后看着她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的了然……

这些梦,比纯粹的噩梦更加折磨人。醒来后,那种混合着愧疚、恐惧、一丝微弱的感激,以及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混乱情绪,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近乎自毁的精神消耗中,第三天下午,那扇厚重的、标志着“隔离”与“未知”的房门,再次被从外面打开了。

这一次,站在门外的,不是送餐的女佣,也不是李维。

是韩晓。

她穿着一身浅米色的、质地柔软的羊绒针织开衫和同色系的长裤,长发松松地披在肩头,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净着一张脸,在走廊相对明亮的光线下,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透明的苍白,眼下的青影浓重得吓人,仿佛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她的嘴唇也有些干裂,失去了往日的血色。但她的眼睛,却依旧清澈,锐利,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仿佛刚刚处理完极其复杂棘手事务后的、疲惫却依然清醒的光芒。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向房间里,那个坐在床边、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惊得猛地站起身、脸色比她更加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惶、茫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罗梓。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走廊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昏暗的房间,将她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清晰而单薄的剪影。

罗梓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看着门口的韩晓,大脑一片空白。她……她怎么亲自来了?是鉴定结果出来了?是调查有结论了?还是……董事会和监管部门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她不得不来对他做最后的“宣判”?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那样僵硬地站着,等待着。

韩晓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然后,她几不可察地,微微侧了一下头,用那有些干哑、却依旧清晰平稳的声音,对身后说了一句:

“你们都留在外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要进来,也不要打扰。”

“是,韩总。”  门外,传来了李维恭敬而简洁的回应声。接着,是脚步声远去,以及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的、轻微的“咔哒”声。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片被特意营造出来的、短暂的、绝对私密的空间里。

韩晓没有立刻走进来。她依旧站在门口,目光重新落回罗梓脸上,似乎还在评估着什么,或者说,在酝酿着什么。她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但罗梓却莫名地感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涌动着某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暗流。

终于,她缓缓地迈开脚步,走进了房间。她的步伐,比平时似乎慢了一些,也轻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每一步,都依然稳定,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属于她的节奏和气场。

她走到房间中央,在距离罗梓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罗梓依旧僵硬地站着,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绷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他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开口,等待着那可能决定他命运的、最终的、冰冷的话语。

然而,韩晓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也瞬间击中了他内心最脆弱、最不设防的角落。

“你母亲,”  韩晓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晰的、熬夜后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平稳,甚至……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温和”的意味,“刚刚完成了新一轮的关键指标评估。医疗团队的最新报告显示,她的身体状况,比预期的要稳定。新的免疫抑制方案初步起效,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或感染迹象。肾源匹配的优先级排序,也暂时没有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目前来看,她……正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母亲……稳定……积极……没有受到干扰……

这些词汇,像一股温热的、却带着电流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了罗梓那冰冷、绝望、早已干涸的心田。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韩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几乎要将他冲垮的、巨大的、混合着狂喜、庆幸、以及更加汹涌的愧疚与酸楚的情绪。母亲……没事?治疗在继续?没有受到那些“证据”和风暴的影响?

韩晓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眼中那剧烈翻腾的情绪,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罗梓却从她那平静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幽微的、转瞬即逝的、类似于“确认”或“安抚”的意味。

“谢……谢谢……”  罗梓听到自己用嘶哑的、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喃喃地说道,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地低下头,不想让韩晓看到他此刻的失态。但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韩晓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失态。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稍稍平复。几秒钟后,她才再次开口,语气重新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冷静的、公事公办的平稳,但所说的话语,却让罗梓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关于那几份所谓的‘证据’,技术鉴定的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

来了……罗梓的心脏骤然停跳。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韩晓,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不敢去触碰的希冀。

韩晓的目光,依旧平静,但其中那锐利的、评估的意味,却更加清晰。

“银行流水记录,经过权威金融机构和反洗钱专家的核查,确认汇款路径存在多处不符合常规跨境资金流动逻辑的断点,收款账户的开户资料中,有几处关键签名和身份证明文件的细节,与真实档案存在肉眼难以察觉、但经专业仪器放大后可辨识的细微差异。初步判断,整套流水和账户资料,存在高度伪造嫌疑。”

伪造!果然是伪造!罗梓的心脏,因为这一线生机,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镇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通话录音,”  韩晓继续道,语速平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经过国内最顶尖的声纹鉴定和音频分析实验室的初步检测,发现录音背景中存在极其微弱、但不符合自然通话环境的、周期性电子干扰噪音,疑似后期合成添加。录音中被称为‘罗先生’的声音,虽然与你的声纹特征有部分相似,但在几个关键频率段和发音习惯上,存在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差异。实验室给出的初步意见是,该录音‘存在重大伪造嫌疑,需要进行更深度的司法鉴定以最终确认’。”

也是伪造!重大伪造嫌疑!罗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中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酸涩,再次汹涌而上。

“至于那几张照片,”  韩晓顿了顿,目光似乎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冰冷,“经过专业技术团队的图像分析和现场勘查比对,确认照片中的背景环境,确实是云顶别墅区外围那条小径。但照片中‘你’所穿的那件深色外套,经过与别墅内你所有衣物的详细比对,以及穿着习惯的时间线追溯,发现在拍摄时间点前后,你并没有穿着类似外套外出或出现在该区域的记录。更重要的是,照片中‘你’的身高、肩宽比例,以及几个习惯性的站立姿态细节,与你本人存在微妙的、但专业人士可以辨识的差异。初步判断,照片中的人物,很可能是使用了你的面部信息,通过高精度AI换脸技术,与一个身形相似的替身合成而成。而照片的EXIF信息,也被发现存在被专业软件篡改的痕迹。”

AI换脸!替身合成!篡改信息!全都是假的!彻头彻尾的伪造!

巨大的冤屈得以昭雪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罗梓心中最后一道堤防。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混合着这些天来承受的恐惧、绝望、屈辱和自我怀疑,肆意流淌。他用力地捂住脸,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假的……都是假的……他差点被这些伪造的东西逼上绝路,差点毁掉自己,也差点……连累韩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韩晓依旧平静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失声痛哭,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出言制止。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给他时间,去消化这迟来的、却依旧沉重的“真相”和情绪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罗梓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散尽的恐惧,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感激和……困惑。

“为……为什么?”  他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陷害我?打击您?”

韩晓看着他,目光深邃。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伸手,轻轻掀开了厚重窗帘的一角。窗外,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却似乎无法穿透她眼中那一片幽深的思虑。

“陷害你,只是手段。打击我,动摇韩氏集团,攫取东南亚项目的利益,甚至……趁机在董事会内部进行权力洗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韩晓的声音,透过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有些朦胧的光线传来,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你,罗梓,只是一个恰好出现在那里、背景干净(容易操控和伪造)、又与我‘关系特殊’(容易引发联想和攻击)的、最合适的‘工具’和‘靶子’。用你来攻击我,成本最低,效果却可能最大。”

她顿了顿,转过身,重新面对罗梓。她的脸上,依旧平静,但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沉重的、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深切的、仿佛看透了人性最肮脏一面的疲惫。

“周董,王董,还有‘长青资本’……他们未必是主谋,但他们绝对是推波助澜、甚至可能暗中与陈永坤、‘坤叔’有所勾结的‘内应’。那份被泄露的文件编号,能如此精准地出现在举报材料中,没有内部高层的信息泄露,几乎不可能。他们想借这次机会,将我拉下马,或者至少,极大地削弱我的权力和威信,为他们自己,或者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铺平道路。”

罗梓的心脏,因为这番话,再次沉重起来。即使证明了“证据”是伪造的,即使洗清了他的嫌疑,真正的危机——韩晓在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以及外部“坤叔”、陈永坤的虎视眈眈——依然存在,甚至可能因为这次“伪造证据”事件的失败,而变得更加激烈和凶险。

“那……现在怎么办?”  罗梓嘶哑地问,眼中充满了担忧。他知道,韩晓将技术鉴定的初步结果告诉他,绝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他。

韩晓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地走到床边,在距离罗梓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这个举动,让罗梓的心微微一跳。她很少在非正式的场合,与他以这样近乎“平等”的姿态坐在一起。

“初步鉴定结果,只是第一步。”  韩晓的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那双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互相摩挲着,显出主人内心的某种思量,“要彻底推翻这些‘证据’,堵住董事会和监管部门的嘴,还需要更完整、更具法律效力的最终鉴定报告,以及……找到伪造这些证据的源头,挖出背后的主谋和参与者。这需要时间,也需要……策略。”

她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决策者的冷静。

“董事会那边,我已经将初步鉴定结果,以非正式沟通的方式,透露给了几位相对中立、且对技术鉴定权威性比较信服的董事。周董他们暂时还没有新的、有力的动作,但可以预见,他们不会轻易罢休,一定会想方设法质疑鉴定的公正性,或者寻找新的攻击点。监管部门,则需要我们提交正式的、完整的报告,并给出明确的处理意见。这个时间窗口,不会太长。”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看向罗梓,那目光中,充满了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指令意味,但也似乎……多了一丝之前未曾有过的、极其微弱的、近乎“托付”或“商议”的意味。

“所以,罗梓,”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清晰,“洗清你的嫌疑,只是解决了最表层的危机。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对手不会因为你‘无辜’就放过你,放过我。他们只会用更隐蔽、更狠毒的方式,再次发动攻击。”

罗梓的心,因为这番话,而沉甸甸的。他明白韩晓的意思。风暴并未过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凶险。

“我……我能做什么?”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被需要的、扭曲的责任感问道。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韩晓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平静,锐利,仿佛在权衡,在评估,在做一个极其重要、也极其艰难的决定。

然后,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让罗梓心脏骤停、灵魂震颤的话语:

“从现在起,你需要从‘被保护、被审查的嫌疑人’,变成……‘配合调查、寻找真相的当事人’。”

配合调查?寻找真相?罗梓的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难以置信。他?他能配合什么?寻找什么真相?

“那些‘证据’是伪造的,但它们并非凭空出现。”  韩晓的声音,冷静地分析道,“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你的信息,能伪造出以假乱真的银行流水、通话录音和照片,能知道那份文件的编号,甚至能绕过别墅的安保,在你房间里安装摄像头,能打通那部早已废弃的内部电话……这说明,他们对你,对我,对这栋别墅,甚至对集团内部,都有着超乎想象的了解和渗透。”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似乎要照亮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

“王姐那条线,只是冰山一角。我们需要知道,还有谁?谁提供了你的详细背景和母亲的信息?谁协助伪造了那些证据?谁泄露了文件编号?谁有能力动用AI换脸和专业的音频合成技术?谁……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坤叔’?或者说,‘坤叔’到底是谁?他和陈永坤,和周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每一个问题,都指向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黑暗。罗梓听着,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意识到,自己卷入的,远不止一场简单的诬陷,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牵扯到巨大利益的、庞大而黑暗的阴谋网络。

“而你,”  韩晓的目光,紧紧锁住罗梓的眼睛,那目光中,不再有审视,不再有评估,只有一种清晰的、冰冷的、近乎托付的决断,“你是这个阴谋的中心,是受害者,但也是……最有可能接触到某些关键信息,或者,能够引出某些关键人物的……‘诱饵’。”

“诱饵”……这个词汇,让罗梓的心猛地一沉。又是“诱饵”。在“隐庐”会所,他是用来“引蛇出洞”、试探陈永坤的“诱饵”。而现在,他是要用自己,去引出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更加危险的“坤叔”和内部黑手吗?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似乎混杂了一丝奇异的、被强行点燃的、名为“不甘”和“愤怒”的火星。他受够了!受够了被当作棋子摆布,受够了被肆意诬陷,受够了这种在恐惧中等待、任人宰割的命运!如果……如果能做点什么,如果能找出幕后黑手,如果能……帮到韩晓,哪怕只是一点点……

“您……要我怎么做?”  他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却带着一丝不同以往力量的声音问道。

韩晓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望向窗外。阳光勾勒出她挺直而单薄的侧影。

“第一步,你需要‘恢复自由’,但必须是在我的绝对掌控之下。”  韩晓的声音,透过阳光传来,清晰而冷静,“我会以‘技术鉴定初步排除嫌疑,但为配合进一步调查,需当事人协助’为由,解除对你的软禁。你可以在这栋别墅内有限度地活动,但外出和通讯,依然会受到严格监控。你需要表现得……像是一个刚刚洗清部分嫌疑、对陷害者充满愤怒和不解、急于找出真相证明自己清白、同时……内心对我和集团依旧存有依赖和感激的、惊魂未定的‘受害者’。”

她顿了顿,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罗梓脸上,那目光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意味。

“我们需要给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一个‘机会’。一个再次接触你、试探你、甚至可能因为‘证据’被揭穿而慌乱、从而露出马脚的机会。同时,我们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反向追查。李维会教你一些基本的、识别和应对潜在危险接触的技巧。我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安排一些‘看似无意’的、可能让某些人坐不住的‘信息泄露’。”

这是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计划。他需要表演,需要配合,需要将自己再次暴露在危险之中,去引诱那些可能更加狡猾、更加狠毒的敌人。

罗梓的心脏,因为预感到的危险而剧烈跳动。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这是洗清嫌疑、找出真相、甚至……保护母亲和韩晓的唯一途径。而且,这一次,韩晓似乎并没有将他完全排除在外,而是以一种更加“平等”的、近乎“合作伙伴”的方式,在向他阐述计划,征询(或者说,指令)他的配合。

这是一种危险的、冰冷的“信任”,建立在共同利益和对抗·共同敌人的基础之上。但也是一种,比之前纯粹的“掌控”与“利用”,更加复杂,也更加……让他无法拒绝的关联。

他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迎向韩晓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眸,用嘶哑但坚定的声音,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会……按您说的做。”

韩晓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幽微的、如同冰面下暗流涌动般的情绪,一闪而逝。然后,她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  她淡淡地说,语气重新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公事公办的平淡,“具体的细节,李维晚点会和你沟通。现在……”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再次扫过罗梓那依旧苍白、但眼中似乎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火光的脸,然后,用那依旧平静、却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也更加低沉的语调,说出了那句如同惊雷般,在罗梓心中轰然炸响、也彻底改变了他与这个女人之间那冰冷而扭曲关系的话语:

“在开始这一切之前,罗梓,有句话,我需要让你知道。”

罗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住韩晓。

韩晓迎视着他的目光,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清澈,平静,深不见底。然后,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说道:

“关于那些‘证据’,关于你是否有过‘动摇’的念头,关于这场风暴中所有的猜忌和质疑……”

她顿了顿,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永恒的真理: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前提。平静,清晰,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最坚实的磐石,狠狠地砸入了罗梓那早已被恐惧、冤屈、怀疑和自我厌恶冲击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心湖深处。

“轰——!”

罗梓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被这四个字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击所淹没、所覆盖、所重塑。

她相信他。

相信他这个背景可疑、给她带来无数麻烦、甚至曾在她面前承认“动摇”过的、微不足道的、因一纸契约而被绑在她身边的“男伴”。

不是“技术鉴定显示证据有问题”,不是“基于逻辑判断你可能无辜”,不是“为了计划需要暂时信任你”。

是“我相信你”。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条件。只是“相信”。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那一直强忍的、刚刚平息下去的酸涩,再次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上,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猛地别过头,用力地咬住下唇,直到再次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混杂着巨大委屈、释然、感激,以及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也让他更加恐惧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的呜咽。

他不知道韩晓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为了彻底收拢他的心,让他死心塌地配合计划?是某种更高明的操控手段?还是……别的,他不敢去想,也想不明白的原因?

他只知道,在这一刻,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在这个刚刚经历了炼狱般煎熬、前途依旧凶险莫测的时刻,韩晓的这句“我相信你”,像一道刺破无尽黑暗的、冰冷而耀眼的光芒,狠狠地、不容拒绝地,照进了他早已冰封荒芜的灵魂深处,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灼痛,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名为“存在”与“被看见”的、冰凉的慰藉。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背对着韩晓,肩膀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久久无法平复。

而韩晓,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颤抖的、单薄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幽暗的、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明了的情愫,在无声地涌动、沉淀。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而温暖的光斑。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那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和那股无声流淌的、冰冷而复杂的暗流。

风暴依旧,前路未卜。

但一句“我相信你”,却像一颗投入命运长河的、沉重而危险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彻底改变他和她之间,那原本冰冷、扭曲、充满算计与恐惧的关系走向,也将他们,更加紧密地、也更加危险地,绑在了同一条驶向未知风暴深处的、颠簸的小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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