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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一次照顾她的夜晚


那空洞的、失焦的、仿佛凝视着无尽虚无的目光,在韩晓脸上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几秒钟。随即,如同精密仪器重启,某种属于“韩晓”的、深植于骨髓的防御机制和理智本能,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强行运作、启动。那茫然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然后,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却又异常坚定的方式,重新凝聚、聚焦,从天花板那片虚无的空白,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向了僵立在沙发不远处、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惶、担忧和巨大愧疚的罗梓身上。

四目再次相对。

但这一次,韩晓的目光,与刚才初醒时的迷蒙、梦魇惊醒时的空洞,甚至与今晨早些时候那种带着审视和疏离的平静,都截然不同。

那目光,是冷的。一种仿佛刚从极地冰层深处凿出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纯粹的冷。清澈,锐利,却也空洞得可怕。里面没有了迷茫,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刚才梦呓中泄露出的、一丝一毫的脆弱、委屈或依赖。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对自身处境和眼前之人的、冰冷的审视,以及一种……拒人**里之外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疲惫,没有惊魂未定。只有一种近乎大理石雕塑般的、僵硬而苍白的平静。如果不是她胸口依旧因为刚才梦魇的余悸和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如果不是她额角、脖颈那些细密的冷汗还在灯光下闪着脆弱的光泽,罗梓几乎要以为,眼前躺着的,只是一具精美绝伦、却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躯壳。

她就那样,用那双冰冷的、空洞的、却极具穿透力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大约三、四秒钟。

那几秒钟,对罗梓而言,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X光射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底地、无情地扫描、透视。他所有的不安、愧疚、担忧,以及那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复杂难言的情愫,在这目光的审视下,都仿佛无所遁形,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灯光之下,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赤身裸体般的窘迫和恐惧。

他想解释,想道歉,想说“对不起吵醒您了”、“我听到您做噩梦了”、“您还好吗”……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被那冰冷的视线冻成了坚硬的冰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甚至不敢动,不敢呼吸,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她目光的凌迟。

终于,韩晓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动了一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干裂的嘴唇刚刚分开一条缝隙,就因为喉咙的干涩和疼痛,而引发了一阵压抑的、沉闷的咳嗽。

“咳咳……”  那咳嗽声,并不剧烈,却仿佛牵动了胸腔深处的不适,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的眉头,也因为咳嗽带来的不适,而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但随即又迅速舒展开,恢复了那种毫无表情的平静。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不耐”或“厌恶”的微光——或许,是对自己这具不争气的、在此刻显出脆弱和依赖性的身体的厌恶。

咳嗽停歇,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罗梓脸上,那目光中的冰冷,似乎又凝实了几分。然后,她用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开口:

“你还在。”

不是疑问,是陈述。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或许并不乐见,却也并未表现出明确抗拒或驱逐的“事实”。

罗梓的心,因为这句平静的陈述,而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该说什么?“是,我还在,我担心您……”?“我给您煮了粥,您要不要吃点……”?还是……像刚才那样,再次道歉,然后立刻离开?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干涩地、嘶哑地,吐出了一个音节:“……嗯。”

承认了。他还在。没有离开。

韩晓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重新投向了天花板的某处,仿佛在看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紊乱,但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寂静。只有两人那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极其遥远的、模糊的城市背景噪音。

罗梓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禁地、被主人当场抓获、却又未被立刻驱逐的、不知所措的闯入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小圆几上那碗已经开始不再冒热气、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米油”的白粥。粥……快凉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微弱的火柴,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笨拙的“责任感”。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挪动了一小步,然后,用那依旧有些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道:

“韩总……您……您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吃点东西?我……我煮了粥,青菜豆腐粥,很清淡,应该……对胃好。”

他说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巨大的惶恐和不确定。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韩晓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死死攥在一起、指节泛白的手。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死寂。

就在罗梓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像之前那样,用一句冰冷的“不需要”再次将他推开时,沙发上,却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鼻音和疲惫的:

“……嗯。”

嗯?

罗梓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韩晓。她依旧维持着那个望着天花板的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刚才那声“嗯”不是她发出的一样。但罗梓知道,他听到了。她……同意了?愿意喝他煮的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如释重负和更加汹涌的紧张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罗梓勉强维持的镇定。他几乎要手足无措,连忙转身,走到小圆几旁,端起那碗已经微温的白粥,又拿起勺子。然后,他走回沙发边,再次单膝跪下(这个姿势似乎成了他在她面前最习惯、也最卑微的姿态),将粥碗端到她面前。

“粥……可能有点凉了,我再去热一下?”  他看着碗里那层凝结的“米油”,有些懊恼和不安。他应该在她醒来第一时间就端给她的。

“不用。”  韩晓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静。她的目光,从天花板移开,落到了他手中那碗朴素的白粥上。那目光,平静地扫过粥碗里那清淡的色泽和简单的配菜,没有任何评价,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最普通的物品。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再次用手臂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但高烧退去后的虚弱,和长时间躺卧导致的肢体无力,让她这个简单的动作,再次变得异常艰难。她的手臂微微发抖,额头上又沁出了冷汗,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能成功。

罗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要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她,但手指刚动了一下,又硬生生地停住了。他不敢。他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招致她冰冷的抗拒,或者……让她想起刚才梦魇中那些令她恐惧的“靠近”。

然而,这一次,韩晓似乎并没有完全拒绝“帮助”的意思。或者说,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她维持那种绝对的、不容侵犯的独立姿态。在尝试了两次,都因为无力而失败后,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蹙眉中,似乎掠过一丝对自己的、近乎恼怒的无力感。然后,她放弃了徒劳的尝试,只是微微侧过头,用那双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一些绝对抗拒意味的眼眸,淡淡地瞥了僵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罗梓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却像一道无声的指令,或者说,一种默许。

罗梓的心脏,因为这一眼,而剧烈地狂跳起来。他读懂了。她……允许他帮忙。

巨大的紧张,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的悸动,瞬间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连忙将粥碗暂时放在身边的地毯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轻柔而克制的动作,伸出手,一只手臂从她脖颈后方轻轻穿过,托住她的后颈和肩背,另一只手则扶住她的手臂,帮助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从躺卧的姿势,半坐起来,让她能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半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僵硬而生涩,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心下她肌肤传来的、依旧略高于常人的、滚烫的温度,能感觉到她单薄身体因为虚弱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能闻到她发间和身上传来的、那混合了病气、药味和她特有冷香的、复杂而令人心悸的气息。

而韩晓,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示。她只是闭着眼睛,任由他笨拙地搀扶、摆弄,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几不可察地、更加用力的、抿紧的嘴唇,泄露了她此刻身体的不适和……或许,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对这份“依赖”和“软弱”的不甘与屈辱?

终于,她坐稳了。罗梓连忙收回手,仿佛那触碰过她肌肤的指尖,带着灼人的高温。他重新端起那碗粥,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让凝结的“米油”重新化开,粥的温度也变得稍微均匀了一些。然后,他舀起一小勺粥,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吹了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递到韩晓的唇边。

“韩总,粥……温度应该可以了。”  他低声说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韩晓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勺递到唇边的、清淡的白粥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她微微张开了依旧有些干裂的嘴唇。

罗梓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专注和小心,将那勺粥,稳稳地、轻轻地,送入了她的口中。

韩晓含住了那勺粥,极其缓慢地、咀嚼、吞咽。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吞咽的动作,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也可能是因为喉咙依旧干涩疼痛。她的眉头,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微微地蹙着,仿佛在对抗着身体的不适,也仿佛在……品尝,或者评估着这碗粥的味道。

罗梓紧张地盯着她的脸,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心悬在嗓子眼,生怕她觉得难吃,或者不合胃口,然后将这碗他笨拙心意的结晶,直接推开。

然而,韩晓没有。她只是平静地、一口一口地,就着罗梓的手,缓慢地吃着。她没有说好吃,也没有说难吃,甚至没有对粥的味道、口感做出任何评价。她只是吃着,像一个完成某项必要任务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但至少,她在吃。没有拒绝。

这个认知,让罗梓心中那巨大的紧张和惶恐,稍微减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的、冰凉的酸涩和……一种奇异的、近乎满足的平静。

他就那样,一勺一勺,极其耐心、也极其小心地,喂着她。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沿的、极其轻微的脆响,和她缓慢吞咽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响。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书房里的灯光,似乎也因为夜深,而显得更加柔和、静谧,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的茧,将这片小小的空间,与外面那个冰冷、危险、充满算计的世界,暂时隔离开来。

一碗粥,吃了将近二十分钟。当最后一勺粥被韩晓缓慢咽下后,罗梓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保持一个姿势,而被冷汗浸湿了。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的满足感和一丝……淡淡的怅然。

吃完了。他的“任务”,似乎完成了。

他放下粥碗和勺子,看着韩晓。她依旧半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脸色似乎因为吃了点热食,而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但疲惫和虚弱,依旧清晰地写在她的眉宇之间。她的呼吸,比刚才更加平稳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沉重。

“还要喝点水吗?”  罗梓低声问。

韩晓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她的眼睛,依旧闭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梓不再多问。他起身,去盥洗室,重新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到半干,然后走回来,再次单膝跪下,用那温热的、柔软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额头上、脖颈上、以及手背上,因为进食和虚弱而再次沁出的、冰冷的汗水。

这一次,韩晓没有像刚才那样,微微偏头迎合那舒适的温暖。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任由他动作,仿佛已经疲惫、虚弱到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无力做出,也或许……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彻底的放弃和默许。

擦拭完汗水,罗梓又帮她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让她能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将滑落的羊绒毯,重新拉上来,仔细地盖好,确保她不会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回沙发边的地毯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吃了粥,擦了汗,盖好了毯子,似乎……暂时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他应该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看着她那依旧苍白虚弱、紧闭双眼、仿佛随时会被疲惫和病痛拖入沉睡的侧脸,他的脚步,却再次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拴住,无法移动。

刚才梦魇中那惊恐的呓语、无助的蜷缩、醒来时空洞而冰冷的眼神……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他的心上。他怕。怕他离开后,她再次被噩梦侵扰,独自在冰冷和恐惧中挣扎,却无人知晓,无人可以给予一丝微弱的、真实的抚慰。

而且……她刚刚才默许了他的靠近,默许了他的照顾。这是否意味着,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被病痛和脆弱笼罩的时空里,她对他那笨拙的、带着惶恐的“存在”,并不像清醒时那样,感到完全的排斥和抗拒?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星,在他心中悄然亮起,带来一丝危险的、却也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决定留下来。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什么也不做,只是守着她,听着她均匀(或许并不安稳)的呼吸,确认她的存在和安好。这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能让他那颗悬在深渊之上、充满恐惧和不安的心,得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冰凉慰藉的事情。

他不再纠结,不再惶恐。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背靠着沙发的侧面,就那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目光,再次落在她沉睡的侧脸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辨别的情绪——担忧,心疼,愧疚,一丝笨拙的满足,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陌生的、近乎想要守护什么的、冰凉的柔软。

夜,越来越深。书房里的灯光,被他调暗了一些,只留下沙发边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散发出温暖而朦胧的光晕,将沙发这一小片区域,笼罩在一片安静、私密、仿佛与世隔绝的温暖之中。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的灯火,像一片遥远而冰冷的星海。

时间,在这片静谧中缓慢流淌。罗梓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守着她。偶尔,她会发出一两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咳嗽,或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一下眉头,每当这时,罗梓的心就会跟着揪紧,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但大部分时间,她都睡得很沉,很安静。呼吸均匀绵长,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也似乎比刚才又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第一次照顾她的夜晚。充满了混乱,笨拙,巨大的惶恐,无声的默许,和一种奇异的、在脆弱和依赖中悄然滋生的、冰冷而亲密的联结。

罗梓不知道这个夜晚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明天天亮,当她完全恢复,重新披上那身名为“韩晓董事长”的坚硬铠甲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走向何方。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被病痛、脆弱和无声守护所定义的、静谧而温暖的深夜里,他就在她身边。以他所能做到的、最笨拙、也最虔诚的方式,守护着她的安睡,也守护着自己心中那片刚刚被那碗白粥和这场意外的“照顾”所温暖、所搅乱的、复杂而脆弱的天地。

夜色,正浓。而这场因她病倒而意外降临的、充满了无声暗流的“第一次照顾”,也在这片温暖而静谧的光晕中,缓缓地、深沉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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